台城,从某个意义上也可以被用作南京的别称。而说实在的,一座城市拥有了太多名字,或许也意味着他浓缩了太多的经历,这种经历的交叠很容易让人看不清它的面相,进而只能用一种最平庸的目光来看待这座城市。而不幸的是,南京留给我的就是这样一个,似乎与期待并不符合的,乱的形象。
这种感受,或许登上来到南京的列车的那一刹那就开始了。我并不是说,那辆崭新的复兴号有什么服务上的问题,而是其本身承载的票价与服务之间的巨大隔阂和没有选择激怒了我。我都能够理解铁路的票价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甚至于其也是是存在问题的,这或许也是说明了,人们都不想自己成为利益的牺牲者吧。
来到南京,站台上那斑驳而复古的“南京”两字,似乎在告诉着我它的历史。作为中国最古老和最繁忙的火车站之一,它本身就承载着许多离愁别绪。甚至,有比离愁别绪更丰富的内涵。我当然知道,出站后,南广场是一个平台,从这里能够眺望玄武湖,与更远处新街口的高楼。但我有益的回避了这一点,或许是因为时间不够,也或许是因为希望把这个听上去就比较美好的场面,留到旅途的最后。而实际上,也确实在旅途的背后看到了华灯初上后的这一景象。
没有去平台,我直接下了地铁。或许对于一个“伪车迷”而言,一座城市的地铁系统总是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但也确实,在早高峰时段,尽管只有三站,地铁还是有其独一无二的吸引力。现在,南京是全国唯一一个地铁通向所有区县的城市,整个地铁线网的长度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南京的地铁似乎有一种新老的严重混搭,这或许也是当时的建筑与规划的遗留问题,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在主城区地铁线网的密度明显不足。这或许也是南京趁着审批宽松时大量营造郊区线的问题,但必须承认,有还是比无好,南京地铁的修建也没有把全城变成一个大工地。南京地铁的1号线和2号线开通时间隔了好几个年头,而这两条较早开通的线路与其他线路之间又拉开了距离,这就导致了地铁运能的极度不平衡和客流引导的困难,特别是南京地铁有站厅没有洗手间的情况存在(实际上这是早期地铁的通病),部分地铁车站的出入口集中在道路或河流的一侧,大大降低了可达性(没错,就是说你,九华山站)。如果说这都还是一些硬件上的问题,那软件上的问题则令人匪夷所思,例如混乱的英文翻译(既有中国药科大学直接简写成CPU,也有所有的“路”都不翻译成Road而是直接写Lu)出入口标识不明显(至少我走到有些车站的出入口是还是很惊讶的),还有站内管理的混乱,这包括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站在车门,车下的人蜂拥而至的惊恐;还有明明是3号线更轻松(因为有1号线分流),但是换乘却设计成3换2更方便的操作等等。或许就如我印象很深刻的,沪宁城际、2号线和4号线在金马路段的并行一样(沪宁城际在此处设置了仙林站但没有启用),尽管有超过6线的并行,但终是会同途殊归。
既然说到了这,那就再提一句南京的交通。在南京地铁里我看到了一幅标语,大意是加快城市经济发展,提高省会首位度。这个标语其实让我有一点不寒而栗,要知道在富庶的苏南,苏州、镇江等市都有超过南京的经济实力,而首位度本身其实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苏南模式”本身,也是对整体经济和城镇化的发展。在现行的收入分配模式下,省会所拥有的政策及相关资源本身就要比其他城市要优越,南京再减速的地位其实多少有些尴尬,因而对这种“为首位度而首位度”的方式,个人还是有些意见的。而事实上,南京在加快与周边城市的;联系的过程之中应该就有着这种超出省界的概念,不然也不会有“徽京”的梗了。而在长假之中,也能注意到南京路面上行驶的车辆川流不息。在这个中国最发达地区的一隅,汽车初心已经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常态,但是,那在城区路段长长的,一个接着一个的隧道(比如龙蟠东路的西安路隧道和玄武湖隧道)对长途车辆或许很友好,但是对短途的出行,快速路便没有起到作用,尤其是西安路隧道,在主城区长达三四公里没有出入口,基本上直接越过城市的繁华地带,这样隧道内也会有很多交通拥堵。并且,南京的交通一个最大特点就是漫长的红绿灯,哪怕是两条辅路相交也要设置一分钟以上的红灯,对于支路上的通行有很大影响,并且这种严格规划导向车道,不加区别的分配时间也没能提高路口的通行效率,对行人而言,由于左转时四个方向都不能通行,实际上过马路的时间也被极度压缩,这一点上,伦敦城密密麻麻的红绿灯布置是不是又有一些借鉴意义呢?
言归正传,“九华山”,一个颇具历史感的名字,在南京老城的北部,也是很让人惊叹,在近百年前这里就已经成为了城市的一部分,甚至还有明代的城墙遗存。我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算城市的中心区,但这里确实给了我一种身处郊野的舒畅。配合着周边的玄武湖、钟山,一座具有丘陵色彩的江南城市的雏形就这样被勾勒了出来,只需要在这路上走着,感受着,或许就能够感受到些微的不同。尽管是国庆假期,这里的人却不是很多,有众多的本地人(特别是老年人)在这里享受着他们平日的生活,甚至我稍微走快一些,都感觉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直到我登上了城楼,才觉得有那么一丝在旅游的感觉。城墙上的路照例坑洼不平,走起来挺伤脚。能够在城墙的缝隙中看到玄武湖的沉静。这座城墙主要是明代的产物,特别是在太平天国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越向西走,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地点的变幻,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风景也从以自然为主,变幻到了鸡鸣寺的香火,和玄武湖一侧的热闹(尽管我真的没搞清楚为什么在玄武湖的岛上要有跳楼机这样的游乐设施…这就和明故宫遗址上放着气垫蹦床一样奇怪且煞风景)。城墙的砖上多少有些字,这些字拼凑起来,放在博物馆里,成为了历史无声的见证和说明,而就在城墙旁边,南京市规划展览馆矗立,诉说着这座城市从古至今的变迁。但很奇怪的,所有的展览都把民国的后半部分略过,令人总觉得空落(我还是能够接受在古代选择性的诉说有成就的隋唐和明清的)。前一页,一场可以说是令人失望的演化在此处上演,但重点不是烟花,而是这座城市脆弱的应对大客流的能力,或许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这座城市的烟花,太少了吧。
随后去了大屠杀纪念馆,超过五小时的队伍令人望而生畏,转而去了旁边的云锦博物馆。我明白纪念馆或许可以填补之前的空落,但是我也不曾想到人们的“爱国热情”竟会澎湃汹涌到这地步,还有之中传来的阵阵婴儿的啼哭,让人更加的不解,这种强行的面对历史,去接受一种“政治正确”的历史叙述,真的好吗?我们是真实地怀有敬畏,还是只是在做一场情感的发泄与狂欢?
对这种人流量大的景点本能的保持恐惧,连带着之后的总统府和夫子庙-秦淮河。或许还没有旁边小而精致的六朝博物馆还有江苏省美术馆让人印象深刻。最近走过了一些地方,越来越觉得环境本身并不能带给我们什么,但是对环境的思考和体会可以,但是人流冲淡了这层意义,也就为时间赋予了无意义。我能够忍受明故宫孤零零的摆着几块石头、土地裸露着,这是一种对历史的敬畏,但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博物馆里要营造出一条民国范的商业街,不能理解在其旁边的中国历史第二档案馆和民国政府旧址的闭门谢客,甚至是研究人员都没办法接近的现实——这等于切断了我们与一百年前的联系——在现在的政治和舆论环境下,或许还能找到那么一丝残存的合理性。
当一个地方变成“旅游胜地”,随之而来的往往就只有商业化,让人与这座城市的真实疏离,同时在十一这样的时间点来,又只能看到景点最糟糕的一面。我避开了夫子庙,看了一眼秦淮河,因为知道它注定要让我失望,但是我还是很向往紫金山,那中国近代天文开始的地方。“夫夷以近,而游着众;险以远,而至者少”,所言非虚,但愿我们都能有一种更好的心态,去面对景点所承载的内涵。
那南京博物馆的清静和雨花台的一瞥,就令人心动。
莫愁湖似乎是一个爱心的形状,但是她有一半被商品房所玷污。
南京,简单的勾勒就是这样。
随后转向扬州。
因为交通的原因,在近代扬州曾经衰落,但不改的是“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的气质和雍容。扬州很大,从扬州站到江都站,东西可能横跨了三四十公里,颇让人有一种“摊大饼”的感觉。并且,由于经济原因并没有地铁。但核心区总是那么三公里见方的区域,在那些熟悉的地名之间,在那还没有完全被抹除的地名和景色之间,让人能够更好的找到历史和现实的接口。
首先去了东关,个园、何园,也是江南园林的代表,先不论房屋的形制或是主人的身份,从那曲径通幽处,似乎能感到禅房花木深,但遗憾的是这里又是颇为现实的居所,盐引成就了它,也毁灭了它;爆炸的人口繁荣了他,也撑垮了它。出门左拐,密密麻麻的小吃店模糊了历史的色彩,直到走入一条小径,去那不在主路的故居中,或许才会感受到古城的机理,去发现真实的小吃。
出了东关,前面是涨了水的大运河,运河三湾,扬州与运河息息相关,对水的智慧也使得运河在扬州格外婀娜。在倒影之中,这里的人们还没忘马可·波罗,这里是他唯一当过地方官的地方。在千年之前,这种对外交往的开放与自信,或许是现在我们很难感受,但是也十分需要的。
再往外走,就到了著名的瘦西湖。我时常想,是不是背了更多诗词,就能够更好的欣赏这些美景,但是当我游览完后,可能我更愿意将那份意象留在想象之中。“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过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这里有太多的描绘,以至于任何一种现实在其面前都是如此的虚假。或许能够注意到,这两座城市的地名都很美:莫愁、雨花、仙林、广陵,但是当人真正身处其中,甚至是要在其中生活时,或许就像公交车上播放的家庭关系节目一样,往往现实消解了这种从语义和历史而来的美丽。
我打江南走过,成为窗台上人的风景,那哒哒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October 5,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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