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minescent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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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会带我们走向远方


给岁月以文明,给文明以岁月。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用《三体》中的这句话,它天然给我一种厚重感。我现在一直“标榜”自己是“做历史的”,历史,天然与时间有关,但是它从不仅仅是形容一段已经逝去的时间,过去与未来也并不是天然就有着意义关联,而是在不断的建构与智识的提取中,形成的对于未来的某种预判与预设。“历史不会重复,只是会押韵”,而在一个人有限的生命中又能经历多少这种历史的循环?有人说这个世界上,属于每个人的就只有十五分钟,或许对于大部分清华人来说,这十五分钟就是高考之后,或者说,拿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那几刻,之后只有下降,但又不是“我下到比雷埃夫斯港”。

  利川政府工作的最后一小时,匆忙做完最后的工作,然后就是放空自己。没有什么意义,在这里最后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仪式感,我也十分相信自己在之后有极大可能再也不会来到这座小城——即便是我即将要去到的那座生我养我的小城,现在的我也在逐渐远离。的确,小城更加适合生存,也有更为舒适的环境,在这里我惊讶于政府中的年轻人之多,干事的激情之大。也似乎从一个特定的视角看到了什么叫“基层公务员”与“基层政府”——但是终究只是一个侧面。但或许我们终究不能,也或许永远不会得到一个全面的认识。但是全面的认识有什么意义呢?或者说,倘若我们终究不会经历这样的生活,那体验这种生活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经常说所谓的“人民情怀”,但是人民究竟是什么,或者说,在这种热火朝天的经历中,自己真正收获到了什么,或许并不是一件那么“实体”性的收获,但是是一种感受,或者说,是一种“确认”,是一种完成任务的平淡,是一对于生活选择的执着。

  我坐上火车,车上近乎所有的人都下了车

  火车开动八分钟,小城的景象已经与我远离。这一段铁路的建设标准不高,只有每小时两百公里,甚至如果向东,时速只能达到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这与普速车没有任何区别,也造成了这一段客货混跑,为了旅客的舒适乘车体验(抢钱)这一段几乎没有了普速车,或者是在深夜开行,辅以严格的限售策略。这使得如果向东,到武汉要花将近五小时,而单是到宜昌就要花一半多的时间——但是这与真实的路程是不成正比的。而往东,尽管线路条件稍微好一些,但是我仍然体会到了崇山峻岭——那是我在第一周周五到恩施做公事的时候,看到火车行驶在比高速还高的高架桥上,那是一个淫雨霏霏的天气,坐在车上我感觉特别焦躁不安,一方面是即将到来的马院夏令营所带来的有关未来的压力,另一方面是对我身边整个世界的陌生。坦率的来说,在我已经坐上离开的列车的现在,我仍然对着周边的一切感到无所适从。仿佛这段时光我从来不曾拥有。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跨越,我们仿佛在空间性的移动过程中丧失了时间性的维度,或者说,时间性维度所包含的意义,被压减到仅仅是数字的变幻。开车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而我只打下了这几行字,一方面是被手机吸引过几分钟就丧失一次注意力的焦点,另一方面是常常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尤其是在一条长长的隧道过后突然看到夕阳照在深深的峡谷之中的时候。这种地方从经济开发与地理区位来说肯定是没有任何优势的,但从另一个角度,这也有人,与我们一样的人在过着自己的生活,不论是一条大河波浪宽——我并不知道大河的名字,但是我知道的是那本著名的书,《大河移民上访的故事》就是在这里写下的;还是层层叠叠的梯田与经历脱贫攻坚而形成的富有地方特色的精致的小楼。但这种光亮是短暂的,我很快就在玻璃上看到在昏黄的车厢灯光的映照下我的脸。这仿佛是一种被迫的认识自己,甚至是认清自己的过程,但不论如何,时间就是这样过去,我离重庆越来越近,这一趟行程已经过了一半。

  丰都站到了,对此的唯一记忆我或许还是来自于《水经注》那篇课文以及汉字听写大会。车在这一站不停,很快就到了隧道。霞光在深山之中是稀罕物,但是它又是又如此璀璨夺目的光环让人魂牵梦萦。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我至少还能确认自己经行,能感受在空间变换过程中的所谓意义。但是那种就是一种感受,但我落到文字的时候已经丧失了众多细腻的成分。这个暑假,或许更好的称呼是“夏季学期”,在大多数时候我或许就像这样在路上,在空间性的移动中试图给自己的心灵求得一个安置之所,但是这种移动恰恰是对意义的一种摇晃,换句话说,我们似乎在亲手毁掉这种确定性。而自己也不是在继续提升自己——仔细的来说,似乎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好好读过书 了,不过,自己又何曾“好好”读过一本书呢?但自己对自己之后可能要赖以“安身立命”的本事产生怀疑的时候,无疑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而我又是那样的固执,认为这注定是一个自我的过程。

  的确,这有关自我,但同样,是否我们能够从外界获得些什么?

  或许评价能带给我们一些确定性,但是终究这种认可是要从自己内心中生发出一种对自己的自信。

列车开行的方向几乎与沪渝平行,大概在这层层叠叠的山中,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列车停靠长寿北站,上车的人如潮水,很难想象这些普通的地名背后的人与空间寄托着怎样的生活。列车停车时间很短,但是仍有旅客顽强的在站台猛吸了几口烟,在催促登车的哨声中,“潇洒”地把烟一丢,再用脚狠狠地一踩,扬长而去。——而这个地方,或许他再也不会来到,甚至这个地名都会变得如此陌生。现在的我,突然对这种“龙门阵”感到十分疲倦,但是自己却又要在这之中装作合群,或者说,“维持自己的人设”,毫无疑问这是痛苦的,但是更重要的或许是,它让我看不到真实的信息与评价。

  列车经过一个废弃的车站,站台上甚至都长了草,宽阔的柏油马路一看就是新修的,但是却没有一辆车驶过。我们已经越来越靠近重庆的中心城区,但却前所未有的远离了繁华。

  在重庆仅仅是短暂的三十分钟换乘——这还是改签之后的结果。我想我没时间对这座本来熟悉的城市——在三年前。作为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庆祝的一部分我曾经来到了这里,但是却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而这次我仍然是一个人,这座城市也不再属于我——笑话,这座城市什么时候属于我过呢?在重庆的换乘简直是一场灾难——没有便捷换乘,进出站口的宽严明显相反,混乱的指示标志,没有空调的候车室。我已经在朋友圈里即时“分享”了这种愤怒,但是这种愤怒终究是一种负能量,或者说,是一种瞬时的情感。上车之后还第一次被人要求换位置——想着相邻,也就换了,结果没曾想还有了第二次——对不起这次我不会再做善人。上了卧铺,吃完被配错餐的肯德基就一阵困意袭来——大概很久都没有十点之前就睡觉了。结果就是在十一点、一点和四点,三次停站的时候都醒来,仿佛是提醒我注意经过的脚步。没睡好的一天,白天醒来也格外没有精神,但这是我在家呆的短短四天的第一天,还是改签让我“赢得”了一个上午。衡阳四十度的气温快要把我融化,我仿佛不再认识这座城市。在这里我似乎更像是来“实践”的。

  笑话,谁真的“拥有”了这座城市呢?


  上面的文字,基本上都是23日,离开利川时写的。有人找我要实习第三周的“感想”,我写了下面的一段话给他:


  登上离开利川的列车,令人惊讶的是列车几乎在利川站下空了。两个小时后,在没有开空调的重庆北,江南夏日特有的暑热包绕着我,再想想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惊讶。在利川的三周我一直在市委组织部人才科实习,这是一个有关“人”的科室,巧合的是,在这三周中,我正好经历了杭州援助利川的最后一批人才的欢送,经历着换届之年对人才考察的暗流,而我离开的列车正好送来了今年利川的选调生。而从我自己来说,从在中学的宣讲以及政府办公室中越来越多的年轻面孔身上,我似乎能感受到一种活力与朝气;但与此同时是初升高的生源流失,年年重复的文件以及县城仍然孱弱的经济。“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当营盘有了“磁力”,让来到这里的人安于其位,去做一些“一眼就能望见十年之后的自己”的工作时,这种人的流动或许可以李劼人在百年前写下的那本小说的名字作比,《死水微澜》。从某种意义上说,利川给我一种它残存着王笛考察成都,那座“消失的古城”中遗留下的一些碎片的感觉。这些碎片叠加略显古旧的办公楼,仍然保留下来的“西城路”“东门大桥”“南环大道”等地名,新区已经拔地而起的西洋式建筑,给我一种奇异的撕裂感。列车一夜的颠簸不仅将我带离了武陵山区,而且让我逐渐与那注定不会是常态的生活挥手作别。尽管可以用文字去掩饰,但是我深深地感受到,三周没有改变什么;甚至也我不能坚定地回答,这三周带给了我什么。


  但是我想故事并不只是在这里结束,回到家,我真切地“躺”了三天,并且对于实习或者生活,我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竟会改变的如此迅速,或者说,我终于可以卸下这种伪装,去面对一个不完美的自我。

  但或许一种更大的悲哀就在于,在家里我仍然需要对自己的未来涂脂抹粉,去将不确定描述为现实——当然你或许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真实”,但是我所能够感受的,是一种“舒服而不伪饰”的感觉,而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种真切的感受,或者说,这是无法逃避的。

  事情到这里,似乎一切都按照剧本发展,格致在长沙约莫两个礼拜,江西五天的实践,然后再去海南五天,回学校准备推研——但是这或许在这个月就要开始准备。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疫情就在这的时候打乱了我全部的计划,尽管长沙还没有任何病例,但是其所受到的关注却成功给我营造了一种氛围,而这种紧张,就像有人紧紧攥住你的喉咙。

  于是,在格致线下匆匆结束的第二天下午,在地铁四号线上,我用手机打下了这段话:


  心情从来没有这么乱,仿佛一切的确定性在此刻失去,我不确定自己所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我知道我要逃离,越快越好。一种令人担忧的紧张紧紧地抓着我的喉咙,让我不能呼吸。我开始重新思考教育的意义,开始思考自己学到了些什么,又能带给别人什么。我突然发现自己在不断寻找意义,但自己却成为了意义本身。我不再习惯与他人的纵横捭阖,我感到自己需要独处,但是这个时间点又如此需要我去表现自己以便得到认可,去为自己赢得似乎是更加虚幻的未来。我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但是又需要故作平静以保持自己的所谓“形象”。然而这就像一个闪亮的气球一戳就破。我开始惧怕空间性的移动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我发现自己迫切的需要一个龟壳能让自己短暂的逃离这个世界,但是不论如何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只是在逃避。我们不能适应这种不正常状态,在这个风险社会中,我们或许就是需要面对这种不确定性,然后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


  不过很快我就开始痛恨这段话的表达,或许我能名状的最大原因是,我讨厌这个“落点”,或者换句话说,是想要表达什么但是终究不能改变什么,甚至被这个时代——可能这么说有些矫情——摆布的无力感。但是我想,从根源上这是对自己的未来不确定的表现。晚上还有一个DDL,是利川实习的读书笔记,或许我只能写出一些自己也不会再读的句子——毕竟从现在开始,绩点已经离我而去;但或许更重要的是,我并没有真正的读书之后的感想。这种输出注定是徒劳而伪饰的,但是我却不得不去完成这个任务。

  这或许是和这个世界和解的一种方式吧,但是我又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么?

  只能是靠自己继续阅读罢了,不需要任何帮助,任何帮助也没有意义。

  这或许就是人生必经的孤独。

July 30,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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