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计划”武汉实践系列推送Day 1
编者按:
紧接着上个实践,开始了一段在武汉的行程。对武汉,的确可以说是“再会”,因为曾经在四年前此时匆匆经过——那是为了参加香港大学的“多元卓越计划”的选拔——我很讶异我现在竟然还能记得如此清楚这个计划的名字。这次相似的地方或许在于,来时仍是如此匆匆。
其实很想写一句,“书接上文”,因为从都兰到武汉,或许可以说是13个小时的路程——大巴、打车、飞机、打车——天然地隔断了这两段行程,但又给它们提供了一种天然的联系。我到达武汉是凌晨一点一刻——晚点了一刻钟,最后竟然还将将正点到达。大概也是天河机场一天的最早的几班航班,整个航站楼空空荡荡,连带着城市里的道路也是这样,沉睡,等待着新一天的来临。
新一天的来临总是很快的,夜晚空调的噪声呜咽,在这武汉最为繁华的街头,灯光暗淡中留下这个城市最后一丝脉搏。起床,洗澡——仿佛已变成每到一个城市开启新一天的某种仪式。然后用酒店的早餐——我很能够怀疑这里的热干面也“太不正宗”。好了,回到正题。因为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所以吃完早餐就登车去武船了。本来在百度地图上查到的是武船在不远处的武昌,但是车径直向北,开上了沿江快速,窗外的江滩很快被一丛丛的杂草代替。最初的新奇也被困意所笼罩。不过却确实看到了很多湖与河。旁边就是长江,但是现在是枯水期,江水似乎也并不汤汤。下了快速路还没完,在阳逻的街市中穿行,直到经过了繁华,才到了厂区大门。还没进大门就看到大大的“禁止拍摄”的标识——好吧,涉军单位,也能理解。厂区有些大,但是也没有大到离谱——毕竟自己在小城生活的地方旁边就是一个大型国有钢铁企业。然后我们被拉着转了一圈从钢板到整船的工艺流程。我发了一条朋友圈调侃这个流程:
今日在某船厂学习造船:
1.买来一堆钢板
2.把钢板处理一下
3.把处理过的钢板分门别类放好
4.把这些钢板在台子上拼到一起
你学会了么?现在我们来造潜艇吧[Doge][机智][滑稽]
自然,因为单位的性质不能对工艺流程多说什么——并且我也确实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属于是“外行看热闹”了,但是有一点是我或许更有发言权的,那就是因为这也是一个老牌国企,它会使我时刻回想起我自己的童年记忆。或许这里的工艺专门,但不变的是这个企业是需要人的,而且这种重工业企业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更加“忽视”人的,因为这常常会将人变成流水线上的一个“无名小卒”。我当然知道这个实践想要调研的是武汉以船舶与汽车制造为主的产业转型升级,但是这转型升级最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人们群众的美好生活向往么?对人的关注是一个更为深刻的话题。如果在转型升级中不能处理好这一问题,又怎能说做好了“转型升级”呢?在船厂宏大叙事之下,或许调研中更应该关注的,是这之中的一个个小人物的生活,以及由其反映出的社会变迁。
这当然是在走马观花的厂区参观中所得不到的——这也其实是我对这样的实践有一些思考的地方,那就是,我们费了很大劲来到这个地方,也花了一些关系,或者说,至少是打着清华的牌子进入了这个我们之前进入不到的空间,同时也花了我们的时间去做这样一件事情,但是我们在这个过程中真正自己的收获有哪些?或者说,有什么是我们在不来到这个地方就不能获得的?我想现在我有了一丝丝答案的线索,那就是进入这个场景所获得的体验与思考——哪怕只是一个苗头;同时还有与当地人进行“有效”交流之后所得到的新知——尽管那可能就是常识。说白了,在不同的场景之中,我们仍然是在训练自身“理解”的功夫。
那么就让我们跳过对造船工艺的思考,来直奔这庞然大物之下职工的生活。不过这或许两个问题并不能截然分开,因为,这毕竟是一份工作。我来这个实践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自己要研究海员,对于海员所生活的空间的形成应该有基础的了解。然而我们知道,船是一样特殊的生产工具,由于其巨大的体量与各不相同的需求,造船与造车不同,保留了更多“手工”的色彩。这无疑是在讲求效率和标准化的现代格格不入的。但这也带来了这一产业与“人”更深的结合。而在远离武汉市区的阳逻的一隅,即便是有四千亩的厂区也是令人并不能感受到“生活”的——或者说,其对于“人”生活的满足仅仅停留在“生存”一层。厂区坐拥几公里长的长江岸线——这种稀缺资源在这里看来并不稀缺,当然,是与位于武昌的老厂区对比而言。
我们在流水线转了一圈,大概懂了如何将一堆钢板拼成船壳之后,就来到了江边,在这里一艘船将第一次与江水进行“亲密接触”,这也可以说是一艘船的“出生”。我们得到准许上了一条正在舾装的公务船——这在这座造船厂仍然可以说是“民船”,但很显然其已经具有浓厚的官方色彩。不远处的码头停泊的是当今中国最先进的常规潜艇,当然我并不是一个军迷,对此并不感兴趣。在这艘船上,当时在伦敦泰晤士河上造访“紫石英号”的记忆被激活——这样的记忆在中国大陆还没有见到有什么地方可以还原,听说武汉有中山舰博物馆,重庆等城市现在也在打造这样的主题公园,但是能够真正将船舱毫无保留的开放,并在这之中精心设计参观路线,而营造出一种自然的“爱国主义”教育氛围和对当时人的理解,或许我还是不应对大陆的布展期待过高。而在这座船厂, 一切都是最为真实的——尽管我们登上的船已经是被经过“精心选择”的(在来的一路上能够听到他们忙乱的安排——大概也没接待过这样的来访者),而真实,是生活的第一要义。
之后我们去了船厂的办公楼,看了介绍发展史的影片,负责人也介绍了相关情况——可以看出,对我们的到来还是很重视的。但是我们所关注的明显与所面对的人所了解的,或者说想表达的有显著的不同。而这些或许并不应该是在这样“严肃”的场合说的。其实,这需要解决的只有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我们来了能获得什么“新知”,要知道,这早就是一个数字化的时代,我们或许并不能满足于做一个“信息公开的推动者”——更何况,这之中的很多都是不能公开的。我真正感到切身的,反而是当其大段大段地叙述自己的扶贫经历,以及陪同我们的小姐姐带我们出厂去拜谒某位革命先烈的墓地的时候才出现的。比如说,这周边的市政建设还远远没有完成,如果小孩需要上学只能在回到武汉市区——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门口停放着那么多限制的班车。现在是生产淡季,因此员工在中午还能够有短暂的休息——但是这休息又能去哪呢?而上班是模仿军队吹冲锋号的——这倒有了一点滑稽的荒诞剧效果。员工一个月拿到手也就是四五千,五六千——与之对比,周边的房价已经到了六七千,而武汉市中心的房价更是三四万。当然需要理解这家企业的军工属性,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只能讲情怀,或者说,这或许是情怀变成了某种具有讽刺意味修辞的原因之一。而我们所见,又是否只是这座企业最为“光鲜”的一面呢?毕竟这样的企业从历史发展以及产品属性来看,都能“讲一个大故事”,但是这大故事之中的参与者的感受,是否应该同样被顾及到?毕竟,他们也是人,并且是一群数量不小的人。我特意尝试去问了企业有关退休职工的社会保障情况,得到的是一个语焉不详地回答,当然,或许是我的提问方式不对,但是可想而知,在武昌的老厂区,有一群人的生活与这座企业仍然息息相关,这并不是说企业“转型升级”“腾笼换鸟”之后就能够自然而然解决的。诚然,我们歌颂“大国重器”“大国工匠”,我们希望看到更整洁的工作环境,更规范化的操作流程,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为了这个目标实现而付出努力,甚至是可能在这之中碌碌的众多普通工人。当然这并不是想要消解这些“宏大叙事”,这当然重要而值得歌颂,但是我们是否能够看到这背后的苦难,以更加深刻地理解这些伟大?
毕竟,如果那么简单就能够完成,就不叫“伟大”了。
匆匆吃过简餐,便又上车往武汉理工大学。参访这所大学最早是我提出的,这一点我还是要承认,理由很简单,其前身有一部分叫“武汉汽车学院”——看,与我们的调研主题多么相关。武汉理工学院位于马房山,深藏于武昌大学城内,于是乎我们过天兴洲长江大桥——刚在武船的时候还在说,另一边的青山可是不一样的模样。然后经过武汉站、湖北省博物馆、湖北省政协、武大,四年前的记忆在这时激活,只是换了个时间——实际上,如今我其实与四年前没什么不同,都是在对未来的迷茫中前行。第二天刚好要去黄鹤楼,临时加的,这也和当时自己考完港大的自招临时起意没什么两样。对于武汉,或许正是因为其“九省通衢”,才更多留下的是离别与一瞥。
武理工刚好是学期的最后一天,因此这个座谈会变得十分奇怪,所有人都似乎有着很重要的事情,讲完一个就走一个。毕竟这是团委系统联系的调研,因此最后变成了院、校与区、市团委某种意义上的工作交流。其实很可以理解吧,毕竟却是我们在这个领域其实远远谈不上多了解——其实也早有端倪,毕竟当首先问我们各自是哪个专业的时候就应该反应过来这一点。但不论怎样,这使得整个提问失去了最基本的意义——毕竟,提问的预设是,能够提供给提问者不知道的事情。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是否就全然没有问题呢?当然也不是。根源或许还是,这个实践要做什么。
我们当然不是专业认知类的实践。对我来说,显然这座城市的历史会对我有很大的兴趣,但是又不能设想主要由工科同学组成的支队对历史有格外的偏好。武汉本身的产业结构给了我们入手点,但我们自己的知识水平决定了我们能问出怎样的问题,得到怎样的收获。从另一方面讲,过于技术化的问题同样是不适宜的,因为我们毕竟遇不上很hardcore的技术交流。因此,如何在这之中求取平衡便成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当然你可以说“感受不好”,但是或许仍然需要理解。因为,清华与武理工隔得太远,我们与他们也有太多不理解的地方。
回程刚好赶上武汉的晚高峰。小客车不能走长江隧道,便在武昌的路上走走停停。行经洪山广场、中南路、楚河汉街——基本上是与四号线平行的,然后上武汉长江二桥——这座桥因为疫情时的灯光秀而众所周知,但是一种难以抵挡的睡意包绕着我。我们在汉口最繁华的街道上,但是我却只感到一阵寒凉。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这篇文章,一种阴暗的情绪忽的在我心中升腾,好想打下这句话呀,“所以,快乐是会消失的。”
等下要开会,有会议的标配,奶茶车。因为在武汉所以点的是茶颜,在斋茶和人间烟火之中犹豫,但不变的是,热饮不加糖——我选择直面这种苦涩。
但另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总是能够enlight me。因为昨天晚到,今天在所有行程结束之后还被拉着去做了个核酸,没想到一切都是如此顺利。回到车上,司机在听歌。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这属于妥妥地在加班——但是这种加班谁又不“梦寐以求”呢,毕竟是直接服务于武汉市级单位的车队的驾驶员。车上只有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年的他这时仍戴着口罩,但我想他是十分诚恳的。他再三嘱咐我不要下车,他去上个厕所——啊,什么时候这个要求也要如此卑微的被提出。他家在青山,每天要很早过来,只有每天结束的时候他才会在车上说“啊哈,任务完成”。最后一天我们没要用车,或许也不会有更多人记住一天一变的武汉团市委陪同人员以及这位陪了我们三天的司机吧。
武汉市的宣传语是,“武汉,每天不一样”,但是,这不一样背后是一样的人的生活,是一样的时间流逝。这座城市不属于我,我也无法对其下更多的判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都是人,需要相互理解。
January 11,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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