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柏拉图没在,我想他是病了。
毕业典礼与高考出分几乎重合,这其实是我所预想到的这几天的生活,那就是在时间的接榫中实现某种意义上等等接续流动,消弭毕业本身所具有的断点性。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以及我所经历的、我所将要经历的反而有了更多的思考,或者说反思。这是某种自我教育,也是某种与世界的对抗与和解。
因为招生,我错过了线下的毕业照拍摄和毕业典礼。对于缺乏仪式感的我来说,这似乎并不重要,因为自己至少还会在这座园子里生活两年——尽管,生活条件可能不像过去十年那么优渥,身边的同学也大多会改换。在这时空的交错与延续之中,过去对现在投下了太过浓重的阴影,而未来的光芒又暂时还显得有些遥不可及。告别是一件需要用太久才能学会的艺术,而对未来的选择,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论是有太多选择,还是只有有限的选择。
当然,可以说一切都是某种选择。我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会如此紧张。这一切都不属于我,而我还可以被称为“本科生”的时光也在迅速流逝。但在这最后的时光之中我感到恐惧、怀疑与反思。之前已经有几篇文字从不同的角度书写了这种感受。“太阳底下无新事”,我很那说这一篇会有什么新的说法,我只是愈发感受到一种疏离。所发生的种种事件让我想要表达。我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似乎进入了某种“被抛状态”,那种茫然的不确定,以及对自己之前所认为确定的事物的怀疑。当然,“承认自己的无知是智慧的开始”。我们必须承认生活的复杂,并且在这复杂之中逐渐定位自身,哪怕,这种判断并不会被大多数人所理解。
要从哪里说起呢?应该还是新雅的毕业典礼。因为招生和体检我错过了线下的毕业典礼。但这也使我回到四年前,我只身来到北京,参与清华冬令营时的那个酒店。因为疫情,北京的街巷比以往更为空阔。我第一次感受到那北方正午的日头的毒辣。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熟悉的,至少,是我四年前来到这里的重演。但是这一切又如此陌生。因为笼罩着一种分离的情绪,是在这里四年之后所感受到的理想的幻灭,是适应了这里的种种规则,认识了一些人之后,对自己主体性的重新质疑与反思。诚然,我可以在世俗的评价体系里面得到一个好的评价,可以去获得他人的称赞与认可。但是这一切是因为我自身,还是因为我所处的环境,我现在越来越怀疑。诚然环境塑造人,但是环境终究不等于人。在今天我终于再次提起笔接续这段文字的时候,我读到了王希勤校长在本科生与研究生毕业典礼的两段致辞。我在朋友圈都写了些文字,但是前一天对本科生毕业典礼的评价被搬运到了树洞。我不知道这是一种荣誉,还是一种捧杀。于是连带着我今天的文字也只设置了有限的可见范围与时间——换言之,我只想让我希望看到的人看到,但是,谁又是可以相信的呢?我是不是仅仅是为了图一时的“爽”,而要去毁掉是本就脆弱的,由环境所提供给我的世俗的一切认可?我不知道,因此我感到恐惧。
我希望在这里能够重发两段文字。
任凭风雨……风雨交加……经受了“风雨”的考验……风雨越大,越要坚定自信……经历了积贫积弱,风雨飘摇的岁月……栉风沐雨,不懈奋斗……有丽日也有风雨……共同经历的风雨……打不垮你们的风雨……
词汇多么缺乏,话语多么贫瘠,才会在不到三千字的演讲中不厌其烦地重复一个模糊而浅易的比喻?不要陷入解决困难的自我感动之中,尤其是,不要没有困难自己制造困难加以解决。让我们再来读一读今年梅赐琪院长在新雅书院毕业典礼讲话的倒数第二段吧:
“我希望你们顺利,却不打算祝你们前程似锦,一帆风顺。以你们选择的人生难度系数而言,前程不可能似锦;一帆不可能风顺。我祝你们前程远大,一帆高悬。”
昨天的pyq被挂到了树洞上。我会对我发在公共平台的言论负责,但,这样随便搬运本身是对内容创作者的不礼貌。
今天的演讲水平从高考作文的二类卷变成了一类卷下,从反复用一个模糊的比喻,到诉诸一个未经定义,不具逻辑的“义”的论述(至少会论述而非重复了呢)。
胸怀大义……各种主义……正义。这看上去问题不大,但是稍加思考便能发现,从大框架上,这是对“不确定性其背后一定也有着某种确定性”的三层展开,而因为这三层的核心词(大义、责任和正义)没有定义,三层论证的递进性不复存在。在每一层次的论证中,都采用了总述-定义-呼吁的结构,但是这内部的小结构之间并不具有逻辑的力量,比如第一点中“靠的是内心的价值坚守”与李大钊坚信的“大义”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是否可以将其简单的替换为“人民”(“人民”这一概念在李大钊使用时,意义与今天一样么)?第三点王大中院士白手起家时是怎样“心怀正义的理想”?“正义的事业”又是什么?(总觉得用“正义”修饰事业有些奇怪,尤其是考虑到理想国中对正义的讨论,以及对核能的利用的经典调侃是“真理在导弹射程之内”的时候)“成就正义的事业,才能证明我们心怀的是正义的理想”难道是用获得最高科学技术奖来论证的么?那不恰恰不是“默默奋斗”了 么?
同时从整体上看,三个例子所具有的明显精英性使得这段叙述与演讲最终所要诉诸的青年和清华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悖论性的结构。必须要指出,对于大部分清华人来说,可能人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进入了清华大学学习。这是这个时代的碎片化与原子化的表征。但当我们看到梅赐琪院长在今年新雅书院的毕业演讲中所举的那个篮球经理的例子,后面的那句评价”你们未来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会取决于那些你们可以写到简历里的外部评价结果;然而,你们未来生活的意义,一定离不开那些明知写不到简历里也要去做的喜欢“仍然得到了广泛转发。这说明,话语在这个时代仍是有力量的,话语也是要经过检视的。在这个“代表性断裂”的时代,如果还指望用陈旧的概念和似是而非的论证来让人感动,恐怕只是一种自欺欺人。
在现在的环境下,表达自己原来真的是这样危险,因为你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目光“凝视”。它会让我退回我能够控制的场域——但是自己又真的对什么场域有控制力呢?自己只不过是在这个时代之中随波逐流罢了。四年过去,自己究竟改变了什么?熟悉的空间,变幻的时间,还是一个人,只是语境从期待变成了逃离。我们究竟如何存活在这人世间?
相似的,新雅也不是原本那个新雅。当然,或许新雅本就只存留于我的想象之中,而自己是在徒劳地实现这个想象之中——但是自己却首先花了大部分时间,去定义与寻找这想象本身。到最后,我只是收获了一堆问题。
我很喜欢新雅毕业典礼的背景图,那使我首先想到一句词,“可怜无数山”。我发在了朋友圈,但是估计没有多少人会文本细读。首先是因为我现在就在江西,尽管现在的京城不是长安。其次是从意思上看,这当然是对那幅图片的描述,但是从诗句的意思上看,这种感时伤怀(我不敢去动用“忧国忧民”这个词)对我现在来说同样切身。这不是什么“为赋新词强说愁”,只是“楼高不见章台路”。因为,院长换了就是换了,而我的旧时光,也被一并成为了历史。甚至更广义而言,可以说这是某种通识教育不同“路径”之争。这种被努力营造出的小环境,尽管可以受到官僚体系的惯性维护,但是这之中的灵魂已被悄然抽走。我们需要去追问,什么是新雅,什么让新雅成为新雅。这不是一个概念游戏,而是有关于具体的大学本科生活。在这一点上,我毫无疑问是敬佩梅老师的,你也可以从上面两段对王希勤校长的毕业致辞的批评中,看到我引用梅老师的痕迹。有人问我为什么都进行了引用,我开玩笑地说“高下立判”。但是我同样对梅老师的讲话心有戚戚。这种感觉不在于文字——作为写作中心的原主任,梅老师实在是对表达的分寸与场合有着极为细致的拿捏。但是,“文以载道”,这种深层思想的变化,不是这一两天,一两月能够弥补与完成。这是教育与官僚科层体制格格不入的地方,也正是教育的魅力。我可以相信,新雅之后会形成自己新的传统,我也愿意继续关注新雅,希望她之后能够变得更好。但是,我的新雅已经逝去了,已经成为历史。这两个判断是互不矛盾的。而我也能够从梅老师的讲话中,或者说,我愿意去这样解读梅老师的讲话,那就是,新雅正处于巨变的前夜,这种我之前习以为常的评价标准、共同体以及氛围,都会遭遇变化——我不知道会是什么,但一定是变化。我在这里,想引用的是梅老师致辞中的最后一段,“最后还有两个请求,第一请你们继续,继续作为永远的新雅人为书院建设提出意见和想法,第二也请你们放心,书院是一代又一代新雅人的精神家园,我们一定一起把她传承建设好。再次祝贺大家!记得常回家看看!”什么是“请求”?这是一种抛开权力关系之后的平等。但是演讲者的身份使其与之格格不入。这之中自然分出了“你们”与“我们”,这已经是一种共同体的分离。新雅,究竟是一座教育机构,还是一种共同体的催化器,抑或是其他?我不知道答案,或许时间会给予我们答案,但是那只能诉诸时间。又或许,更重要的是追问,为什么要有共同体,教育又应该是什么样子。
有朋友告诉我,这是这座园子大部分的“试验”所最后需要面对的结局。或许吧,可能我也会愿意相信这种悲观的判断。但是历史告诉我,过去就已经过去,我们需要有一种“他者”的视角与眼光,但同样需要有“同情之理解”。新雅是清华的新雅,同样,新雅也是新雅自身,在通识教育,以及本科教育中独树一帜。它所面对的是具体的人,是不同的人。因此我们需要允许所有人对新雅的不同判断、定义与评价——只要是“合理”的。新雅是有她的导向与评价标准的,但是这如果放在教育的语境之中,究竟意义几何,或许还需要在时间之中沉淀。我会用最美好的眼光期待,但同样,我已经离开。
离开地决绝,或许同样是一种“笃定勇敢”。
而对于学校,对疫情防控,或许我有了一些新的认识,那是一种尝试理解之后的失望,是一种幻想破灭之中意义的迷失。那些政治正确,那高端场合我已看过太多,甚至在大多数时候我也融入其中自得其乐。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最为现实的幻象?它真实地发生,但是其所动用的语汇,诉诸的行动,却好似历史的回声。“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中国人”,而毕业,在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的同时,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提示我过去的终结么?我不知道,我感到惶恐,因而我只能选择隐藏,去将人生当作一场大戏的舞台,而我好似不能下场的戏子。这是疲累的,我将其当作一种“适应性训练”,但这紧接而来的问题便是,为什么我要去适应这个世界?这个虚伪、黑暗与罪恶的社会?还是说,我别无选择?或许是后者吧。
这种表达与判断是需要勇敢的。但我深知现在的自我是不具备这样的美德。如果要真正地碰触这样的议题,大概是需要更深厚的学理的。而我现在只能将其复杂性一点点拆开。因此我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但这又常常不能与感性相分别。而我所经历的人生又使我下意识的动用理性去分析一切,去丈量这个世界。或许我能尝试理解,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自己的判断与好恶。
但这又无法言说。
我翻到四年前,自己刚入学时的一些文字,我选择将其诚实地记录。四年过去,这些问题依旧存在,只是,化作了更多的问题。
随感
当早间的第一缕晨曦被墙壁遮挡,当第一丝朝阳难以穿透弥漫细颗粒物的空气,秋天的色彩仿佛在刹那中黯淡。
园子里一树一树的银杏,像是孕育无数金黄蝴蝶的母亲,一片片剥离的,是对成熟的向往与对青涩的告别。香山的叶红了,卢沟的月明了,而这稍纵即逝的北京之秋,又是如此地挟着刺骨的寒意去了。这种寒意不仅体会在身体上,在精神上同样是由孤独所塑造,被不确定性所包绕的。在园子里游走,那一树树的鲜红映红的校河两岸,夜深的清华学堂游动的是知识的血脉——但如今它正被抽离,被一种模糊的参考系所支配,被一种 不确定未来的担忧所俘虏。世间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虚幻的臆测构成了生活的全部意义,现实的残酷需要一种苦行的坚持与敬畏。
一切尚未可知,未来终会来到。用有限的生命与不确定性的未来抗衡是徒劳的。但当我们埋首于当下,又怎能不好奇地时时抬头望向前路的方向?总是有种格格不入挥之不去,那种轻易的认可与严苛的斥责一样让人狐疑。黑夜总是最好的保护色,在深夜里听着键盘的敲击,面对昏黄的屏幕与兀自闪亮的一方灯管,那一点点增多的语句是对时间流逝最好的报偿,只是不要错过第二天的第一缕微光。
就算我坠落,悲伤逆流成河。那游泳池里冰凉的水花与操场上犀利的寒风一起造就了大自然对自身处境最深刻的反思。觉得自己在徒劳中有着某种神圣,而这是在庸碌的阅读中所无法体现的。
当一切变得模糊,变得模棱两可,那放出去的雁会成为返回时的鹰吗?
常态
当一个星期时间的轮回过去,需要扪心自问的是,是否有在时代的洪流中随波逐流,抑或,有着自己思考地向目标前进。
每一周都有许多作业与复习任务。这会是一种生活的常态。当无知的迷惘被有知的混乱取代,我们更应做的是如何提高时间的利用效率,让自己希求做的事尽早的完成。对未知的恐惧会逐渐消解于书籍与网络之中,而一颗懒散的心却能将大好的时光毁灭。
坐在朝阳洒满的文图,深知有极好学习条件的我选择的是一种压力,一种挑战,是越飞越高的激励与期望。当我们慢慢学着阅读,学着快乐,新的生活也就才刚刚开始。
一步一遥,回头你越小。人生注定是要与过往的一切不断告别,才能不断获得前行的动力。它是如此平等,又是如此相悖。有太多理所当然被不断质疑,又有太多人熟稔了这理所当然而甘于锢囚,而阅读与思考才是消解无知的最好解药。
而世界是无尽的,所有的疑问不是都能找到一个立即的答案。自己感觉的不适也是一种在经历的剧变。不确定性在令人煎熬的同时给予人更多的选择。所谓生逢其时,无非是让自己在对的时间做正确的事,而不在乎其有多累。我们在追寻那微茫的意义,却不自觉地陷入一个悖论的怪圈。社会性的生物需要人认可,但(暂时)不被人认可的事业往往有着更大的价值。生活在人群里,我们与周围的人无可救药地相关,接受着他们的目标与评价体系。但真正的方向、思考与选择终究还是需要自己做出。所谓的挑战也会成为生活的常态。
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一过的,而在不断地阅读与思考中,在写论文的痛并快乐中,不敢说一个更“完美”的自我形成,但至少我对自己有了更多了解,不仅是从内,而且是从外。温柔乡是英雄梦,时代的列车无可救药的向前奔驰。我们在车厢内静止,殊不知窗外变幻了多少春秋冬夏。
香樟之下
停顿了许久,在这深秋的园子里,有着鼓励与肯定,也有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失落与大意。于是,许久地徘徊,眼前是一树一树地落叶,金黄色铺满了整条道路。
北京的秋是很短的,一如立秋后短促的白天。令人感觉一天仿佛被抽掉了某些时间。顾城写,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我想,从实指的意义上说,那夜晚真正为自己而读的书,或许真的会成为一生引领我们追求光明的灯塔。
但倘若是,生命的长河出山之后离汇入新养分最近的地方,也是从瀑布的最高处,骤然下落开始新生的过程。回顾中国历史,我们将近代称为“泅渡历史三峡”,用在个人的高中,何其相似。
它向我们打开了面对这个社会最为窄小的一道门缝,也在大厅里遇到了最为优秀的你们。定义着未来的无数种崇拜,很高兴殊途同归,也很高兴彼此分别。
一届又一届,两个园子都是不变的。银杏黄了又落,香樟树叶不知换过几回,清华园的大门巍然矗立,一如枫树山上的红楼屹立不倒。挥手告别,生活成了记忆的碎片,沉湎于其中,多美好。
但北国的寒风吹成了片段,那无力的日头是如此可笑。人们行色匆匆一如当年,却谁也不知彼此未来的方向。可笑地,固执地相信彼此都会有一个灿烂前程。直到生活最后给予我们最后一击。
但我不愿意消解自己的记忆,那段岁月对我的影响已然形成。我们只是不断地用新的知识去经历与调整、修正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但所给的角度始终如一。
就如那棵香樟之下。
June 26,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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