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minescent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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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的人们需要再生


如果你晚上和白天过着猪一般的生活,就绝不可能在下午五点到五点半这段时间内能够与上帝交流。

  一年前的清华冬令营,辅导员的节目是《夜空中的一颗星》,今年的暑校,最后一个节目同样是这个,只是演唱者从辅导员变成了学生,而辅导员的节目有些长,也更有技术含量。也是在这个节目之中,今年暑校最被我看好的学生提前离开。这或许拉开了离别的大幕,而最先离开之人,永远是伴着黑暗而无形的。我喜欢这种感觉,但我无法去比附,因为任何比拟都是脆弱而无力的。舞台一亮一黑,时间就这样流逝,这终究是我回不去的时间,这一切, 又在何种意义上属于我呢?尽管我就坐在台下,似乎与这个场合融洽得可以,但或许这种欢腾中的被抛才是一种最深的诅咒吧。不论如何,时间都还要继续,简单的来说,这就是一份社工,但是其不同在于,这有关人,有关一个个具体的人,而我自己在这之中,究竟还有多少自己的成分,还是只是如杂质在这之中并未发生化学反应?看着一张张欣喜的面孔我无法不显出礼貌的微笑,但这背后或许是一种更大的空虚吧,我想。

  昨天晚上看闭营仪式的时候匆匆打下了这一段话。有关这几天,或许还是值得好好记下。尽管它早已不属于我,我在这整个团队里也越发显得像一个局外人,但这并不妨碍我有我的眼光,我的思考。我越来越发现,疏离感是观察事物时所需要保持的。如果真的希望拥有理性,那与被观察的事物就不能真正拥有感情,或者说,在思考的时候要尽力排空已有感情的影响。必须认识到,在昨天晚上的欢愉过后,这之中的大部分人之后可能都不会再相见。尽管这之中可能会有一半的人再进到这座园子,但回忆与真实的感动终究是两件事情。我逐渐笃定,下一年不会再积极地参与招生工作,因为我现在手头学术的工作已经够多,这几天有时我还会担惊受怕,怕导师问起手头工作的进度。是呀,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应该高速地动起来才是,这才是清华的风格,所谓“行胜于言”。

  这或许也是一种转向内在吧。我希望我在做一些对的事情,至少是,对他们有所帮助的事情,但是,真的能够帮到他们多少呢?我已经远离那段时间四年了,而我也并不在我高中的省份做这件事情。而我现在所在的这个省,最优秀中学的小班化,县中的训练模式,初三就开始的高中,以及每年庞大的复读生和去衡水借读的同学,都是我之前先于我的高中经验所难以想象的。当然,这些都是鲜活的,即便是在四年前,只是四年前的我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以及自己是有多么幸运。四年前的时光终究成了一段故事,而故事本身只是一种叙述,叙述的差异会影响表意。而在不同情境,心境下,表意本就如此不同,但四年前的时光还是那样。

  我渐渐感到厌烦,甚至痛苦。我不愿意去不断的讲述来换取某种虚伪的共情,我不愿意享受这种虚幻的权威与高傲。这一切,说到底,或许只是一场偶然,只是我被推到了前台,去迎接那些本不属于我的鲜花和赞誉。一代代人会经历这个阶段,但我们的眼光最多关注到这之中的一两百号人。有的时候,这就是在玩一场赌博,不仅考验下注的策略,也依靠最后那一丝丝运气。但当这一切简化为一场轮盘赌,这之中的人与教育便不复存在。我痛苦而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经不像四年前,甚至不像一年前一样,对高中的知识那样熟悉。我所能举出来的例子或许早已过时,高考的风向也或许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前两年,包括今年我在强调观察和理解,这的确是一种技能,但是这种技能需要找到某种依凭,这个时候我便会暴露出我的社恐本性。

  当然,这或许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因为来参加招生对我来说,一大目的便是让自己拥有更多的交流。但我发现这种交流是被异化与扭曲的,因为自己在这之中自带一种权利,自带一种疏离。我能够掌握很多信息,但我又不能与之共情,因为这现实大多数并不如我的想象,退一步说,即便我十分感动,那又如何,只不过是在浪费我的情感罢了。那这样我或许就只能将其还原到社工的本质上来,但我又已经清晰地知道自己对社工兴味阑珊。因此,这个时候或许就应该说告别吧。

  毕竟,我关注的是人,而不是分数或结果,而这是与这个组织的最终目标格格不入的,或者说,我只能作为其中的过程性的因素而存在。因此我特别讨厌高考后的那段时间,尽管那个时候特别紧张而激烈,会产生大量的故事,也有着很好的生活条件,但这种权力关系的倒转本身就让我感到不适,同时,我也并不关心他们的选择。我只是一个信息的输出者,将我的掌握到的信息如实的告诉坐我对面的人。至于其感受到了多少,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并不是我所能预测与考虑的——当然,在那个时候我的表达会采取一些策略,但是这并不影响其真实。在这个过程中要我需要一次次地反思自己这四年,以至今后至少两年。这当然有意义,但同样也不能沉湎于反思之中。而这,终究是个体性的,而不属于众声喧哗之中。

  或许这些思考都太不合时宜,因为今天除了离别,工作团队会开一个类似“庆功宴”一样的活动。根据我做党史的直觉,那一定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这种表达谁不会呢?在这里没有人会是愚蠢的,只是不同人的关注不同。或许,当这种关注点所引导到的结论发生了根本性的偏移之后,自身是否还在这个共同体之中,或许就成了问题。或许这也是因为,自己只是恍惚之间听到了学术的calling,而尚未变成一种自己主动的行为。尽管有我导师的包容,但是自己所做的,以及自己现在所有的,显然远远不能满足期待。这种期待引向一条孤独但精彩的道路。

  或许这可以用“重生”来形容。


补记,8月4日夜

对暑校或许我已经写了太多文字,而这些文字并不需要被所有人都知道。上面的两篇文字稍显黑暗。今天写完上面这篇文字之后收到文科班同学写给辅导员的信,尽管从工作上看,我与文科班并没有必然的关系,上面两篇文字也用很大的篇幅写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参与招生活动的考虑,但我在这个环境之中,无法不展现地快乐呀。但这真的是我自己么?这个问题他人不需考虑,但却对我切身。很遗憾在这个意义上我是虚伪的,这叠加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或许正是一种罪过。千年前的哲人大喝,“认识你自己!”可读过这么多书,我真的理解我自己么,至少我自己很难下这样一个判断。诚然我可以通透,可以无忧无虑,但是生活的复杂让我不得不去考虑这么多。在文科营的生活终究只是每个人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日常生活的某种“例外状态”。但是我希望这段时间被怀念,并不是因为其特殊,而是因其内容。在这个意义上,我更加理解了赵晓力老师那种对学生特殊的关爱方式。教育一定是一件相互的事情,教育也绝对不只是“要抱抱、举高高”,那种思维的交锋,陷入困境的窘迫,恰恰是求知的开始。每个人面对这个局面都不好受,包括我自己,只有在更长时间段的考察之中,才可能被逐渐理解。但那时我们早已脱离了原本的状态。而这或许就是某种“时不我待”。当然我们每天可以做很多,但是什么是有意义的,则更多的是一个价值判断的问题。这没有对错,但有高低。而我,也仍然处于一个评价体系之中,努力地维持在不同人面前的“体面”——但这终究是脆弱的,需要主体一个强大的心灵。我必须诚实地承认,在这一点上我仍处于训练之中。我对自己的体认是并不聪明,只是在某些领域比别人多收集了一些信息而已。因此,谦卑或许是至关重要的。但是当聚光灯照亮,当这个舞台需要,我还是不得不勇敢地登台,毕竟,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但与此同时我十分清楚,你那只是尝试,如果只有喝彩,是极为不正常的。

愿我们都能够在生活中有更多的常态。这不仅仅意味着顺应自己的本心,而且意味着知道自己所在——比如说,接受自己始终被他人“凝视”的事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用理性去分析一些事情的时候,会发现一些看似漫不经心的活动其实有其用意——比如说,暑校之中的交流,都可以说有着某种权力关系,只是我今年并不在那个位置,也没有那个任务,但从我的身份出发那仍然是一种本能。而这或许就是某种异化,这比被抛或例外更令人遗憾,因为这是在有意识状态下的一种无奈选择。因而,一方面,理解是一种不断需要打磨的技术;另一方面,我们也更加需要认识自己,不论是增强自己的内心,还是更加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以及相对于这个世界的渺小。在最后必须要真诚的说,今年的暑校带给我了太多惊喜与意外,对于文科班的同学而言,我必须要说在我这个社恐及由其所带来的局限性视角而言,也是我所遇到的一个方差显著的团体。我在这里并不想讨论共同体的形成与合法性问题,我也不想讨论这种反差会怎样落到高考成绩及影响高考招生上来,我只是想说,这就是个体的特殊性,这就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有趣之处。诚然我会有某种判断,并且这个判断在某些时刻我需要表达,但不论这个判断内容如何,是否符合现实,那或许都只是基于自己的经验与想象所进行的“理解训练”的一次作答。暑校从招生组的角度来说,最基础的目的是选材,这毫无疑问是功利的。但,“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或许发现你们有趣的灵魂还会有很多机会,通过很多侧面;或许我们就彼此在人生中经过——这些都是可能的,它只是等待着某个机会,某种偶然。可以肯定的说,这个班的同学不可能全部来清华,甚至不可能全部来清北,但那又如何?只要这段时间对彼此是“有意义”的,或者说,在记忆中留下痕迹的,它的意义或许就已经实现。

“让我们永远坚持走向上的路,追求正义和智慧。”

August 4,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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