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minescent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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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称性破缺:迢迢星河中的执拗微光


那时的雨雾中,看不见月,也见不到星。人们在黑暗中互相找寻:以为是路的,不过是彷徨;以为是答案的,其实是题目本身。

  我觉得我没有看懂这部剧,于是以下的一切都只是姑妄说说。

  简单的来说,戏剧讲述了二十世纪几位物理学家的成长历程:叶启荪、吴大有、瞿健雄。当然,这会让人想到叶企孙、吴大猷和吴健雄三人。如果认真看过三人的简历的话,会发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完之后匆匆去赶公交,隔了两个小时之后开始写这篇repo的我,再次被一种历史的真实overwhelmed。。但是这种改名与谐音让其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又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跳出历史的真实,从而给戏剧创作提供空间——毕竟,戏剧在我心中本就是虚虚实实的艺术,换言之,好的戏剧总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这部戏从戏剧手法来看,最大的特色或许是一人分饰多角,在一个几乎未变——只是作为背景,用于指示时间的游标卡尺的变化中呈现了半个多世纪的发生的种种。在散场之后我听到有观众便向外边走边说,这或许本就不是一个故事。我觉得,这不是“一”或者“多”的问题,而是当故事性抽离,还要如何欣赏一部戏的问题。当然,或许也可以说这之中的故事性过于繁复,让人应接不暇——这之中也自然生发出了很多笑点与泪点。我看到一些repo,说被里面或是清华陷落,或是联大躲空袭,或是文革那几场戏感动得泪如雨下——抱歉,我的泪点可能比较高,不太懂这有什么好哭的。如果真正理解并接受历史的沉重的话,那我们恐怕每个人都不需要在这大变局之中生活下去了——毕竟,我们大多数人应该都没有他们那样的问题意识、眼界、胸襟与生活体验。

  但在更深入的讨论之前,或许还是要指出一个时间性的问题——当然你可以说这是某种“吹毛求疵”,因为戏里戏外本就是两个世界,只要在其中自洽便可。但在西南联大那场戏之后,瞿健雄的篇章浓墨重彩地铺展开来,那时候已经是五十年代,这自然引出了大陆与台湾的问题。或许是我对“中研院”这个词特别敏感我,因而一时听到由此而生发出的乡情竟有些恍惚。不要忘了,在上个世纪后半叶的台湾岛上,也曾有过自己的原子能开发项目,并且这与美国从过甚密。这段历史与台湾“中研院”晚宴的那场戏构成了时间上理解的一种复杂性。这个问题之所以能够被我抓住,或许是因为其直接有关这部戏与《双枰记》的接榫,或者说卢泊安这个人物的“后记”。并且,这之后卢泊安的葬礼开启了瞿健雄篇章“宇称”的更多面相,特别是瞿健雄回到大陆的年代,或许正是1971年,这自然引出了叶启荪在这部戏之中的最后一场。这当然是无法被讨论的,只是用悲情去消解真实的苦难。正如这部戏反复说到的,“制度、政治、国家,对于一个物理学者来说意味着危险的未知”。或许我们需要承认有一种东西叫做“政治敏锐度”,而人往往是不讲逻辑的。新生的人民共和国与知识分子之间,始终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之中。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印记,但也是这个国家之后需要用很多年去抚平的伤痛与悲哀——这只是在诉说事实的一个面向而已。

  对于物理我总是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或许是因为自己知道这之后再也不可能去了解这门学科,或许是因为我现在看来我所进行的一场最深入的通宵谈话也正是与一位物理系的同学。在我朴素的理解之中,其兼具逻辑的优美与对万事万物运动规律的最深刻洞察——而这再往前迈进一步,或许就到了哲学的边沿。这部戏之中其实也有一段,其实我看来有一些最初看上去没有来由,但却为之后“原子物理”这一条线埋下了重要伏笔的科学伦理学讨论——这其实也是参与曼哈顿计划的科学家们在原子弹爆炸之后所长久反思的一个命题:科学如果被用来杀人而不是为人类的幸福,这样的科学发展究竟应不应该。当然这个问题的提法已经暗含了某种倾向。我并不希望用简单的“爱国”标签作为这个讨论的结束,而是希望能够进一步探讨什么是“善”,而这或许是一个更具有根本性的话题。

  这当然是一个长久的话题。很多时候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希望也就建立在一些脆弱的假定之上,比如说,这个世界是对称的。这也是这部戏的名字最为浅显的意思。我当然不会了解宇称不守恒具体的含义,戏中也用了很多生动的例子来解释这件事情。但是这根本上在我看来其实是一种信念的问题——当一座本是精致的大厦从底座中被炸毁,参与建设这座大厦,或者说看着这座大厦建立起来的人们,又怎能不感到一丝最为基本的哀叹与惋惜?而被炸毁之后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是否存在着一座比之前的大厦更完美的大厦呢?在历史之中,或许我们会将这个问题化为对于“三代之美”的预设以及对于未来不断前进的幻梦两种时间观的对立,而我们当然都是现代人。但是这个问题或许会不会还有一种面向?或者说,在每个具体时间性中存在的人,又能如何逃脱时间去设想一个个理想的未来——有的时候,它或许是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就像甘阳老师描述自己在大兴安岭仰望天空,那种坚定而又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念,“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人生应该是怎样的呢?这个问题的回答需要有一个强大的自我,但光有强大的自我还不够,还需要自我与这个世界,尤其是周边的环境之中处在某种稳固的结构之中——但这往往是自我所不能控制的。

  这便自然关联到了吴大有的那一条线,“它总绕着困难,但困难总找上他”。这或许看起来是某种悖论,但深究这句话的表达,文字游戏的背后似乎有某种“鸡汤式的真理”。我或许会愿意见其表述为,如何去面对与理解苦难。这一定是不同时代,不同境况的人会给出不同答案的问题——这里的“时代”在如今或许并不是指一段很长的时间,或许便只是三五年,往大了说,比如说智能手机与4G网络的应用给我们的生活所带来的改变,往小了说,那便是一所学校的学分绩制度给这所学校学生的学习生活所带来的改变。我们都处在具体的语境之中,而这种语境在如今已变得如此的多元,以至于传统的经验在如今有相当的可能并没有普适性——或者说,这种朴素性是需要被提炼而非表象的行动那样简单。但这个时代的悖论或许就在于,这种语境变化的速度似乎剥夺了我们用于反思的时间。于是乎,一切权威似乎也被消解,每个人都愈来愈活在自己所看到的那个世界之中。正如三体最后,每个小宇宙最后需要拼成一个全新的宇宙,而那缺失的一块成了至关重要的部分所述,对称性破缺在当下,不论对于个体、社会还是国家而言,都是一种常态,也是一种现代性所带来的原子化之后所造成的悲哀。

  所以,要理解还有何用?又为何还会有责任与担当之说?国家是不是在进行着一场最为盛大的PUA?这在后现代的语境之下,或许都是如此的合理。而我们多少也在不经意间习惯了这样的说辞,以某种自我的主体性为傲。很遗憾,我自己现在也生活在一所以“又红又专”为“底色”(至少是宣传上)的学校,那就是这部影片开头叶启孙所就职的清华大学。当然必须要指出的是,老清华与新清华之间实在是隔了很远,正如你去问现代希腊与古希腊之间还有什么联系,可能回答就只剩下了空间上的类似。那种“草莽的灿烂”早已散去,这座园子越来越承担了许多不属于“教育”的成分。而所有人都还在挣扎着。比如说,在现在清华的物理课上,仍然有这样一道题,“海水为什么是蓝的”,只是它处于一系列问题之中的一问:“天空为什么是蓝的”“白云为什么是白的”,诸如此类。而对于学文科而又必修这节课的我来说,我只记得当时为此做了些小抄(这门课的期末考试是允许带cheat shee的),但却早已忘了正确答案。或许这题目对于我而言,也本不需要解答吧。

“他不向往天上的星星,只想做地上的凡人。”

Octob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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