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minescent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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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步迎接另一个春


当思念覆盖了北京城,快快步迎接另一个春

  有朋友提醒我很久没有更新博客,事实上我也大便半个月没有发过朋友圈。这或许不是梦幻的生活,只是命中注定的坎坷。三周之前与老师讨论过下个月要写完的一篇论文的提纲,之后的一周在课上接到手术安排在下周的通知,原本平静的生活骤然被打乱。上周周二,在经历了四天的等待之后我被推进手术室,但命运似乎在这里又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手术并没有如预期般将三年前植入的钢钉取下,而是宣判了我之后身体的不完整性。再过了煎熬的两天,我出了院,恢复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好,母亲和叔叔也在一天之后离京返家。这期间的经历给人以太多思考,而我却又浪费了两三天玩原神,以至于在一门课上没有交作业,新的一次与老师的讨论也被老师批评。现在北京黄沙漫天,这已是这个月的第三次。我想不能活在过去的幻象与借由不可抗力给自己的借口之中,而是应该回到现实之中努力地生活,寻回那个我期望中的自己。

  在医院的五六天给人的思考特别多,这大概是每个被抛入一个自己所不熟悉环境人的本能反应。我尝试着记录,但却发现现在写作对我来说却变成了一件难事。我需要考虑语法、用词与逻辑。写作终究不是一件个人的事情,写出来便意味着传播,便意味着遭到检视。在医院能够让人特别清晰地从身体出发感受到遭到检视,而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我们每时每刻都生活在这个全景敞视监狱之中。福柯的预言,终究借由互联网,借由看似更自由民主的信息传播方式将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更为要紧的是,当个体身上还带有一些引人注目的标签,这种检视便愈发成为一种凝视,对自己的行为与心态产生切实的影响。正如我开玩笑时所说,当病房里的人都知道你是清华的硕士生的时候,你在病房里所能做的唯一事情似乎便是学习,即便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学习——至少是安静地待着,装作在学习。我想能一直做到这一点的人一定是一个好演员。

  更为可怖的是大部分人只是登上了不属于自己的舞台,演出不属于自己的剧本。在医院的几天我总是望着窗外,离这座城市的中心,国家的心脏五十公里的农村矗立着一座极具现代化气息的人工建筑,举目四望是医药产业园的宣传,及其背后枯槁而裸露的土壤。有一个街区种了些不知名的树,在那几天刚好开出了一树树粉色的花,大概是春日尚未到来的华北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两三公里外的远处是一个小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华北小镇,只是在周边城市的影响下,小镇早已失去了生气,尽管在餐馆里还可能保留有一些当地特色与人与人之间质朴的底色,街市上也没有什么人烟,可能我所在的医院是这座镇子被人关注的为数不多的契机,但这医院本身似乎也像这座城市发展而形成的众多睡城一样,只是给患者提供了更多床位,对医疗最为关键的人与物都还需要仰赖城中心的总院。这样想象,似乎这是体验世界体系的中心-边缘感的好地方,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这个体系真的合理吗?

  革命永远有关对未来世界的想象,也或许正是因此,左翼是有关想象的政治。也因此,左翼的革命是为了大部分人,但是在革命中却注定不会得到大部分的理解与认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悖谬。这就好比医院,本是人恢复整全的地方,你却只能在此看到残缺。一个人住院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事情之一,它给你生的希望,但这生之希望却如火烛,摇曳在世界的狂风中。在医院的那几天我突然感受到生活的真实:在学期中前所未有的早睡与早起在这里显得如此正常;尽管有作业但是时间并不像学校那般匆匆;当真正无依无靠要解决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的事情的时候,人会被逼着去与这个世界交往。这一切塑造了生活,而这一切又本应是如此平常,只是学校的生活节奏将这一切本应平常的事深深掩盖,让人的生活显出一种幻象感。而这又恰恰迎合了普罗大众对这座园子里的人的想象,一座象牙塔就这样被建立起来。

  当我走出医院,蹒跚地去办出院手续,坐上两小时的班车从东南边的通州回到西直门,在二环的拥堵之中重新认识这座城市,再打车回到校园。那时的身体状况可以说是远超所有人之前的预期,我还是能在这个学校依靠自己生活,于是乎,离别的问题就如此快地被摆上台面,尽管这本身只是意外状况的回归。在手术之前的那个晚上,母亲执意要陪在我身边。那时我总是想哭,但是面对母亲又哭不出来。现在回到这座园子,我之前写过,这座园子就容不下哭泣——尽管我相信这是如此真实的每天都发生的事情。或许社会,离别,就是将人的心变得冰冷,适应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生存逻辑的修罗场,但我们不论走多远,内心深处总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能够感受到情感的温度。这种感受难以名状,也并不“理性”,却让人下意识地感受到真实、可依靠与信赖。或许也很难描述为什么想哭,或许是自己为母亲又增添了麻烦;或许是母亲每次来北京,都不是能让她骄傲的场景;或许是自己心中仍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达到母亲的期望。总之肯定不是一种伤心,而是一种愧疚。这在我二十三年的生命体验之中很少拥有。而当回到学校,看着母亲铺好床、整理衣柜,自己的日常被来自家的外力所整顿,我突然发现自己在学校的生活也可以是如此真实,只是自己一直用学术,或是自己的一晌贪欢所遮掩。或许生活就是要先承认它的繁琐与琐碎,然后才能真正有力量地活着。

  那天下午我带着母亲吃了食堂,逛了这座学校最受游人欢迎的景点。借着同事的请托,母亲一直在拍照,我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拍照的人。那天北京刚刚经历过这个月第二次的沙尘,夕阳很好,西操、日晷与荷塘都很漂亮,我还带她见了自己的导师。我想那是我这段日子里最快乐的时光,感觉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真实地为别人带来价值,具有意义的。尽管我知道,为别人而活这个命题本就如此虚妄。而清华的学生或许也正是在优秀的假象和被强行当作本能的努力之中失去了自我,但我现在只能这样活着,只能这样去寻找自己的价值。这样一想,这种快乐又是如此可悲。随后便是离别,尽管母亲是第二天离开北京的,但是周五的课,以及当时自己对身体的不自信让那天晚上就成为这场意外的相遇的终点。我又回到了学校,继续自己一个人的昏暗生活。我仍然是没有任何改变,周末在寝室里打了将近一天的原神,错过了一个ddl,也没有将研究推进多少。这些都使得我毫不意外的在这周受到了批评。我想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今天,北京又是一个大风天,漫天的沙尘让人的呼吸与吞咽都变得艰难。我想我是恨这座城市,以及自己过去一周的生活状况的。但是毫无疑问我需要让自己在这座城市继续生存下去。当自己的社会关系逐渐变得简单,目标逐渐变得明确,这同样能够成为自己想要的一种生活,简单而快乐,只是仍然要用力地生活。

March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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