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minescent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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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天堂太远,离北京太近


五一出逃·Day1/4.30 雄安-保定-定县-石家庄

笔者按:

这个旅游计划的形成既可以说“蓄谋已久”,也可以说是“临时起意”。说是前者,主要是考虑到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定好了3号-6号与同学一起去青岛(当然在当时只是订好了酒店和车票)的行程;而说是后者,则是因为这个计划的最终细化完全是28日凌晨随手一查还有票和酒店,然后次日上午利用整个半天的上课时间查好并且定好的。五一假期校园的熙攘,以及好友来了又走,更加剧了我逃离的执念。于是就这样,带着作业隐入这茫茫人海。



今日行程:

北京西-雄安 C2701 6:56-7:53

·(雄安高铁1线)容和塔(电动车在容东片区转转后直接到白洋淀)

白洋淀-保定 G1701 10:00-10:16

·(打车)保定博物馆(之后均为自行车)保定军校纪念馆 大慈阁 直隶总督府 莲池书院

保定—定州 K1115 14:48-15:25

·(定州9路外环)宋街、定州博物馆、定县开元寺广场(定县1路)

定州—石家庄 K7707 18:27-19:56

·(地铁3号线至酒店,路边烧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旅途的第一天,尽管今天的景点看起来都“名不见经传”,但却是这次出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一天。

Part 1 雄安:没有北京的命,却有北京的病

五一假期的出逃计划从今天开始。尽管还有马院论坛的文章等这些,不过经过两天仔细的安排后把每天晚上的时间还是留了出来,大概还是挺充裕的。我并不想将这次的全部行程展示在朋友圈,但是我还是偶尔会刷朋友圈,看到生活可能能够具有的丰富多彩的模样。

29号我有一个前八周结课的DDL,在前一天晚上紧赶慢赶着写完——毕竟不能期待旅游的第一天还有心情补完这个作业——旅游和学习,作为生活的主要部分而言或许本就是矛盾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旅游之中一些最为真切的感动是值得被在途中就被记录的。但在这之前,或许还是值得来说说旅行之前的一些事情。

众所周知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是清华的校庆日,积累了三年的需求一朝被打开了一个口子,便涌成了滚滚洪流。在房间里写了一天的DDL,再次确认了这几天的行程,与一位好友见面,竟也搞到了凌晨一两点。于是开始匆忙的收拾东西,少见地看到了五点半北京的太阳。

现在已经过了春分,白昼时间长也是很正常的,只是自己却怎么也不信这么早的时间能与这样的景色对应。或许是“习惯了在黑夜生活”,但这本身并不正常。

赶早班高铁总是让人紧张,好在地铁还是令人安心。令人惊喜的是北京西站现在国铁与地铁实行双向互认,令整个进站流程变得十分顺滑。在这个疫情之后复苏的五一,清晨的北京西还是刚刚苏醒的模样。乘坐京雄城际属于纯种的大冤钟行为:不仅因为与城际快不了多少——因为中间有大量的不达速区间;而且票价几乎贵了一倍(我买的是最早的一班,所以是58块 ,一般是61或者68块,但是城际只需要37块)。坐了上去首先走的是北京西-黄村的联络线,然后是黄村-李营这段本应属于京九线的线路。之后拐了一个一百二十度的销魂弯,与大兴机场高速和大兴机场线并行——可以说是北京南部铁路联络线大赏了。进入大兴机场,这车就完全变成了一个大地铁——优点是复兴号,二等座也是2+2的座椅布局,但是座椅不能旋转,座椅也没有小桌板。经过大兴机场就到了廊坊,开启了与雄安 R1线并行的路段——令人惊讶的是,这段竟然是有砟轨道。由于列车马上要停靠固安东站,列车的速度还不足140公里每小时——也就是地铁的最高速度,甚至不如普速列车。令人惊讶的是固安东的规模:6台8线,这在一个县级市的站里面也是非常炸裂的,大概这也是“为计深远”的。这之后列车才达速,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到了雄安站。

雄安站目前还完全是矗立在一片工地之中,令人感到有些“大而无当”。不过更令人不爽的是,下了高铁如果要坐公交,一定要记得走北出站口——南出站口出来要过安检经过站中间的连廊,让你充分领略这最新的建筑成果,然后到一个设施非常现代化,但是管理非常原始的公交车上车区。雄安的高铁巴士是北京公交运营的,全程高速,一票制十元。不过令人无语的是发出和调度十分现代,已经用上了信息系统,但是在上车的时候还是排起了大队——管理者一个个提醒如何买票,事实上这对网络时代的原住民来说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雄安目前还是一片荒芜,或者用高情商的说法,“未来可期”。车上有着五湖四海的口音,让人确实感觉有一种“新区”的气象,不过这管理似乎还让人感觉停留在七八十年代。想必这里的工作人员,大部分其实是这里之前的居民,毫无疑问,人构成了“新区”与过往如此紧密联系的线索。

雄安站的公交只有两条线路,一条服务周边居民,一条服务新区(启动区)。那这显然是——也是大多数人的需要——要去坐去往启动区的公交。从雄安高铁站出来, 弯弯绕绕地上了津雄高速——本来应该是津保高速的,但显然雄安的光芒已经盖过了保定。雄安目前还是属于建设者的,车上有游客和当天还要值班的建设者的聊天,“现在起步区还什么都没有呢,还不如去容东转转呢。”“容东就是回龙观——还不如回龙观,两条小车道,在旁边建一个特别大的停车场给大家停车——‘在这就是要被规训’。”容东只是一个普通的县城,只是白洋淀可能还值得看看。他们说,史家胡同小学是第一个建好的,宣武医院是第二个建好的——规划馆是给领导看的,不开放,大概建设好要到27年。我默默的庆幸,还好没有在这里留太多时间。

过了京雄高速就到了容东片区,高速路分开了新区与农田,又是一条宽阔的道路分开了新区与老县城。当我下了公交车才发现,所谓的“容和塔”只不过是路口中间的一个装饰(可以参考DNA雕像之于中关村)。还好这里是有电动车的,于是骑上一辆从新区向老县城驶去,新区的安置房大概是千篇一律的,并且具有奇怪的配色,而老县城的房子并无需更多赘言。我感到一种不适,感觉别人的生活变成了令人观赏的场景。而这就雄安给我的感受:一种希望,但是这种希望却是以令人绝望的现实为背景的。

可能雄安对我来说最大的意义便在于,在投入了众多资源但尚未形成有效需求的情况下,这里成为了我最方便买到的一个出京通道,也足够方便换乘到霸徐铁路去往保定。白洋淀站就相对来说“正常”地多——一个普通的高铁三等站,二台四线,侧式候车。由于需要分流北京枢纽的压力,所以这个站的通达度和车次密度意外的不错。只消不到二十分钟,我就到了保定东站。

Part 2 保定:金陵王气黯然收

众所周知河北省的省会总是一件麻烦事,保定就是河北省会的有力竞争者。不过当我下了高铁,还是为保定东站只有四台八线而惊讶——毕竟这也是一个一等站。事实上,这几天因为主要是借助高铁出行,对一座城市的第一印象就是其高铁站。而这些不同时期,在不同线路上的高铁站,可以说体现了中国高铁几个不同时期的建设风格——简而言之,便是越晚建的站往往越“大而无当”,而且因为那十分值得吐槽的英语翻译(东南西北并不翻译成英文),以及非省会城市车站的有柱雨棚而让人无力吐槽。

保定给我的第一印象除了逼仄,那就是混乱。实际上今天行程的大部分都是在保定境内,但是相较之雄安与定州——前者的政治地位自不必说,后者的历史文化积淀与表达属于是在县级市中令我非常惊喜的——保定作为曾经的首府,却总给我一种败落感。在高铁上我已经查到当天保定在举行马拉松赛事,而这带来的是保定东站与保定主城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竟然只能靠一条双向六车道的复兴路来维系——否则就只能上北三环与京港澳高速了。然而我们知道马拉松赛事完全可以采取更灵活的分段放行政策。这“没错但不合理”的管理,或许也是我目前对北方大部分城市的刻板印象——当然,这并不与我在一些城市能够遇到一些很友善的人矛盾。社会学中有一种理论叫“拟剧论”,社会的剧场之中,所有人都是在扮演着自身角色的要求,尽管可能可以在扮演中保留一丝丝自己的个性,但终究敌不过结构的力量。

历史学是喜欢研究人的个体性与特殊性的,因此对这种结构的力量特别地感到悲伤与无力。因为马拉松封路,我在不知道几时才会有公交车的保定东站只得选择打车。但是打车也不能直接把我带到保定博物馆,只能在保定学院被放下,然后下来走路——我随后才发现原来马拉松的起终点被放在了保定博物馆前的广场上。

穿过重重人潮到博物馆内,这是一个新建的博物馆所以基础设施自不必说,但是令人不解的是这博物馆的空间利用率也太低了——几乎有一半被大厅挑高的中庭占据,而另一半的小半部是上下的电梯。当然如果是这样,博物馆里有些令人啧啧称奇的展品也会让人觉得不虚此行——湖南博物馆(现在官方名称叫博物院,但我想这大概只是个名分)就是如此(当然湖南博物馆的优秀还在于其讲了两个完整的故事)。而保定博物馆在这一点上也并没有打动我——对保定历史的展览乏善可陈,只有通过随后去到的保定军校博物馆与直隶总督府嗯才能补足。

然而就像进博物馆时的复杂,要出这片区域同样并不能完全遵守规矩——事实上马拉松散场之后几乎就无人组织,甚至出现了选手在终点冲刺的时候被闯入赛道的三轮逼停的事情。左拐右拐终于出了比赛区,然后可恶的高德把我导入了一个城中村——确实是省了路程,但也只有这大晌午才让我一个外地人有信心走在这路上。这城中村明显是在准备拆迁,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搬家,砸玻璃、搬家具与倒垃圾的声音此起彼伏,令人心头一阵阵地紧张。经过了城中村应该是一条”大街“——可我没想到这大街竟是双向两车道,大概是民国时老城的大街吧。

确实,正是在这一路上,我从保定的新城区到了老城区。这两部分的一个明显分界线应该是东二环,但不幸的是这条路还在修。老城区里的经典明显就更具有保定特色,在民国时曾经繁华的积淀上,能够明显能感受到一层灰落于其上。军校博物馆应该来说还是一个历史的枢纽,勾起了袁世凯的小站练兵与清末新政警察制度的兴起,再之后是国共合作与黄埔军校的设立。但令人感到不满的是,如果这景点能够充分利用其所处的空间,原原本本地讲述这地方之前发生过什么,对历史产生了什么影响——比如说上了哪些课,怎么上的,哪些老师来上的——这景点本来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但是这景点偏偏采用了以“人”为中心的叙述模式,而且这人还不是一般人。当然这也很容易在十多年前的布展中得以理解。理解并不代表认同,只是说这是时代的局限——在一个最推崇“人民”的地方,却不断叙述着英雄,这本就是一种讽刺。我想,这景点的重要性,不在于某个人曾经到过这里,而这个人之后发生了什么,而应该是回到这个场景本身所具有的意义——如果是以人为中心,也要说出这个地方对这个人到底是产生了什么影响。

继续往老城的中心走就到了直隶总督府。因为时间还早,就顺便去了其附近的莲池书院。这两个景点都是要收费的,好在只凭教师资格证就可以免票——我进去之后也感觉,如果真的是按照原价买门票进景区,可算是亏大发了。本来直隶总督府在近代也是一个风云激荡的场合,而展厅里却多是一些稗官野史、历史故事。莲池书院作为河北省最早的现代图书馆,以及现代教育的重要发源地,给人的感觉却是任何一个城市都可能会有的西湖公园。这促使人思考旅游的意义——如果旅游仅仅是到景点去看一些不去景点也会知道的信息,为什么还要去呢?当然我们需要承认旅游的目的本身是多元的,但是非常显然,旅游本身的意义只是位移,至于这位移给人带来的是不同的氛围,会不会给人带来更多的知识与思考,全看旅行者自己——带着什么目的、有怎样的心境、旅行地的旅游资源禀赋及其开发与服务水平。说到底,旅行仍然是人与无尽的、陌生的自然与社会打交道的过程。这个过程中看似人是在去奔赴某个景点,实则是景点给人以某种美的感受或是智识上的提高,又或者是给人一种不同的环境让人能有新的心境。有的时候旅行是不需要追问意义的,但如果要真的细究起旅行的意义,其实是需要旅行者自身下更大的功夫的——否则便只能随波逐流,去最挤的地方看一般的风景。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世间奇美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我想这“险”可能指的是硬件条件,但“远”不只是指的距离,而且指的是心境——比如说你是否能否知道定州博物馆有着很多保定博物馆没有的好东西。人少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东西,一定是要么有硬性的门槛,比如说泰山的登山道;要么是有着知识上的门槛:需要复杂的换乘、知名度不高、或是十分专门的景点等。而我在这次旅行中最大的收获,或许也正是在旅行,以及不断的与他人交流中——尽管在我旅行的过程中常常是自己一个人——逐渐明确地知道自己是要去哪里看到什么,又是为什么要去哪里看到这些。尽管有的时候地方会令我失望,但我想那空间本身,甚至是这种确证本身,都是给人以更多的感受,以及对一段历史、一座城市更深的认识的起点。

说回到保定,保定火车站就在保定老城外不远。由于没有公交我还是骑着车过去的。这座车站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只是之前从未在此停留。现在看来,这车站与家乡小城的车站类似,尽管都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但是从规模来看实在是乏善可陈。绿皮火车在五一假期人满为患,这里能让人看到中国社会的另一面:苦难的、辛勤的、节俭的一面。北京广还保留了许多小站,我接下来去到的定州就是一个。

Part 3 定州:令人惊喜的小县城

在做旅游攻略的时候我惊叹于最值得游览的地方并不是雄安或是石家庄这样行政级别高的地方,而是保定、正定,甚至是定州这个甚至“名不见经传”的县城。下了火车,一站台、低站台,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乘降体验。出站口是在只有一层的候车室旁开的一个出口,很难想象过去的三年这里经历了怎样的封锁——想必作为一个北方的县城,甚至那个时候这个火车站根本就没有停靠的列车也不一定。

出站之后仿佛回到了九十年代。我的第一印象是《秋菊打官司》里描绘的县城。自然这里是没有什么共享单车的,公交是有的,只不过我很艰难的才找到我要上的公交车——显然, 这并不是给游客准备的。我细细数了一下这座县城给我留下的印象:


pros:
极高质量的文博设施和文化底蕴
较为发达的公交系统以及在春季和秋季1元的票价,可以用交通联合
与保定与石家庄较为方便的交通联系(汽车在5:30-16:00间流水发班,间隔小于10分钟;火车有定州(普铁)/定州东(高铁),由于处于京广通道通达度与车次尚可,但定州站低站台,候车室很小,站台没有雨棚)
有肯德基麦当劳汉堡王星巴克,文博园的旅游消费氛围较好,人气尚可
cons:
城建与城市风貌一般,大县城即视感
城市管理一般,红绿灯成为道路拥堵的主要因素
没有共享单车/电动车

感觉其实这些标准对大部分城市也适用,或许等之后有时间可以按照这个为我之前去过的旅行地大致打一个分(看起来是一个挺大的坑)。在经历了半小时的公交车车程之后我终于到了行政中心——旁边是定州博物馆。定州博物馆旁边就是定州署与开元寺,还有晏阳初故居,可以说这座小城所有的文博景点都集中在一处,这当然是极有利于游客的。走进定州博物馆,博物馆为了五一假期特地延长一小时的开放时间也值得好评。里面的展品更是十分有水准——至少在一个县城的二级馆中是极能给人留下印象的。定窑、佛教造像与刘畅墓的出土,很能理解因为级别的原因,最好的展品一定是不在这个馆里的,但是这个博物馆在我看来构造了一个很好的叙事,那就是“这个地方有什么-为什么有-它的重要性如何”。即便我并不做古代史,也能够对这段历史有一个了解,并且激发我更深地去了解——之后去到河北省博物院这种作用就得到了充分的显现。走出博物馆已是日落时分,夕阳刚好落在开元寺的塔尖,博物馆前的广场烧烤摊已经摆了起来,小城的生活幸福不过如此。

这片土地叫做“燕赵大地”,这上面有太多历史的厚重:古中山国、直隶、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等等。旅行的意义于我来说,越来越感受到是一种叙事的构建——去看到不同的地方的历史,以及风土人情,但是这不是简单的美的享受,而是从满足好奇,到意义的生成。时空在人的感受中交汇,通过自己的兴趣去选择自己观看到的内容,这也构成了自身独特性的自证。

回到定州火车站,进入那小小的候车大厅,仿佛穿越到了“六提”之前普铁小站最后的黄金岁月。石家庄站是普高共站的,又能一下子将时间拨到现代。沿着高架路往北半小时到酒店,路边正好有搭起来的烧烤摊,在旅行的特殊性之中,仿佛让人感到生活的另一重真实——而这离北京,不过一个半小时。

空间是可以作为时间的量度的,但与之有关,心境的迁移却是充满着偶然与断裂的。旅行在这个意义上,是对心境的一种重置(reset)。在不同地方能够感受到不同的结构性困境,而只有不时打破空间的边界,才能更好的理解我们现实的生活。

May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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