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minescent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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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真实


一片孤城万仞山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对乌海的初印象是好的,当晚我骑车(在此平等的赞美每一个有共享电动车的城市)也感受了乌海的烟火气——当然,比吴忠差远了,即便是万达,似乎也不如我的小城。第二天磨磨蹭蹭到十点才出门,先是到了可以说大为失望的乌海博物馆和当代书法博物馆,然后自己才在乌海湖边找回了自己在旅游的感觉。

说起来,自己其实一直很喜欢在有美景的湖边,只是坐着,只是欣赏——当然,如果能有三五好友插科打诨便是再好不过。乌海湖的对岸是沙漠,而且是中国第二大沙漠巴丹吉林沙漠,不过显然我对沙漠并没有那么高的兴致,要乘船横渡乌海湖去沙漠,还需要将近三百块,以及一两个小时在太阳下暴晒的排队时间,于是乎就静静地沿着乌海湖走了一两公里。说起来,其实乌海湖也是水利设施的产物,这倒让我有点想去吉林的丰满——地理书上提到过那里因丰满水库而在冬天出现的雾凇,但用手机看了看感觉还是不同。城市因水而灵动,但靠着一个大湖,似乎在中国的城市中不多,或许苏杭如此,昆明勉强,哈尔滨段的松花江倒可能与乌海这里最为相似。

乌海湖旁甚至还有海鸥,这让我流连到返程的时间很紧,草草地吃过中饭便往火车站赶——本地人说,他们对乌海湖与沙漠习以为常,甚至没有开发的时候,沙漠便是小孩撒泼打滚的地方,从沙山上滚下来是他们的童年记忆,如今这一切都被理性与现代性所侵蚀。乌海火车站也值得说道,再往西到乌海西,实际上是呼和浩特局与兰州局的局界,这使得往来银川与乌海的车只有早晚的四趟,大部分往西的列车都终到于乌海西,并且在乌海停乌海与乌海西两站,车次密度在白天甚至能达到一小时一班,可以说是乌海城区与新区往来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乌海站正在改造,站里主要是为货运而设的编组站,客运倒是只有一台两线,甚至二站台为了接发CR200型“动车组”还专门改造为了高站台。由于我要乘坐的车次的到站时间恰好是乌海站一天之中少有的需要同时接发两趟客运列车的时刻,这高低站台的区别便显得特别明显——只是我没想到十个小时之后,在临河站这记忆被重新激活。

巴彦淖尔的火车站命名为临河,也是对我来说挺奇怪的,因为这实际上是以“临河区”在命名,而前一站反而在用“巴彦高勒”这个镇区名。巴彦淖尔可以说这我这旅途的转捩点,一方面,之后我会与另一位同学一起去到额济纳和包头;另一方面,这也是我告别黄河走向荒漠的开始——今晚,我便需要在卧铺上横穿巴丹吉林沙漠到达额济纳。在巴彦淖尔我草草地逛了河套文化博物馆,然后刚到河套文化公园的时候,遗憾的发现黄河水利文化博物馆在四点就已经闭馆了,于是乎只能围着公园欣赏一下二黄河的落日——还错过了一班游览二黄河的游船,权当是省钱了。可能有的读者会奇怪,什么是“二黄河”呢?这或许是能够串起巴彦淖尔、包头和呼和浩特旅途的线索,这就要说到新中国成立后在河套地区开展的大规模水利建设——这恰好是我可以研究的内容,于是对此多加了些关注,尽管自己现在对这一部分并不是很感兴趣。汹涌的黄河被纳入到一条窄窄的沟渠中引入城市和农田,这是人类对自然的征服与利用,也是这个国家国家能力的体现,尤其是在这传统上处于牧区的地方。当然,这带来的是大规模的人口移动,在巴彦淖尔,我吃到的是东北菜,而在包头,主要是山西菜,这就很能说明问题——就算在额济纳市中心,在蒙餐外更多的也是川菜或是湘菜。因此或许也无怪乎有的人会认为这是一种文化侵略,或许需要认真处理的,确实是现代的物质性追求与地方传统文化之间的关系。没有哪个地方是生来现代的,但现代也决不应意味着对地方性的彻底抹煞,哪怕是新如乌海,也是如此。

来到额济纳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风沙,一阵刺骨的寒凉穿过我格外多加了一件的衣。或许我的反射弧太长,直到回到北京,我才真切的感到这其实是一股冷空气过境的标准过程,而我接下来几天的旅程,正是一路跟随着这股冷空气的移动,直到我回到北京,才真切的感受到,才发出那句长叹,“天是真凉了。”

额济纳的火车站远在城外,一天只有两班火车——其中一班还是十一期间的临客。额济纳一年中最美,也是游人最多的时候,正是从十一开始的半个月。一出站,我便看到站前广场上密密麻麻停着的的士——当然,我是在公交车上看到的。等到公交出发的时候,站前广场已是冷冷清清,一辆出租也没有了。我自己是很怕来这样的小县城的,因为在这熟人社会中,县城往往意味着更为深厚的人情社会,或者把话说得直白一些便是,被宰的可能性更大。但是在额济纳我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秩序,公交车是五块的,出租车都是一口价,在城区一趟二十,而这些都是有官方的文件做背书。额济纳的公共交通可以说聊胜于无,但景区之间的交通却又有一套成熟的民间市场——在市区的胡杨林,城区边缘的大漠胡杨,城南的黑城弱水和城北的居延,已经都是很成熟的线路了。当然,这首先需要得益于近几年的开发,但是这开发很明显又没有把一切都纳入制度化的轨道,于是便出现了我在西藏所感受到的,一种在现代与野蛮(或者文雅一点,传统)之间的两难——这或许也是之后几天的主题,因为不论是包头还是呼和浩特,我看到更多的是文化景观,而这些文化景观,很多都是清代藏传佛教的遗存。

额济纳最核心的景区无疑是大漠胡杨。我到的那天,网上的热搜是“额济纳胡杨林景区由于景区拥堵被当地政府通报批评”,这反而给了我信心,因为这潜台词是“我已经整改好了”。果不其然,景区的大巴车可以说是在流水作业,根本就没有多少等车的时间。胡杨虽并不是处于最美的时刻,但已能给人肃杀之感。我和同学都不是喜欢拍照的人,在景区里的游览更多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尤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弱水的寒凉,以及大漠的辽阔。胡杨反倒成了背景,或许是因为其在当地显得过于稀松平常。然后到黑城弱水,这个景区是主打西夏文化的——当然,有朋友批评内蒙的文博系统整个都不重视元代历史的发掘。但这在不太关注古代史的我看来,倒也是种叙事策略。朋友很想去看黑城遗址,于是乎我们在这个景区选择了一条极为特殊的游览路线。黑城遗址现在已经不让游人进去参观,只能在六百米之外远眺。遗址内,还有考古工作者正在工作。因为黑城所保留下来的大量西夏文书,使得其在考古学与历史学上有了重要地位——当然,朋友想来,更多的是受到某本小说的影响。我倒觉得这二者都可以,只不过这把一个问题更为现实的抛了进来——如何欣赏遗址。接下来在景区的游览我和他都没说什么话,一改上午与前一天的聒噪,或许是累了,或许是我已经把我自己想表达的都说了,但不论如何,在黑城遗址停留五分钟之后,因为摆渡车就要离开,我们就到了怪树林景区。说是怪树林,实则是在沙漠中死去的胡杨林。这也是这篇文章的题记中,“一战功成万古枯”一句的由来——如果说黑城,是“一片孤城万仞山”的话。黑城是人类的遗址,怪树林便是自然的丰碑,所记录的,都是沧海桑田中最短的一瞬所能给一个地区带来的天翻地覆,在这之中人类显得渺小,拍照或是骑骆驼便更显得轻慢。我想,我是带着观瞻烈士陵园的心游览这两个景区的,以至于到了弱水胡杨林,那爱心岛、油画林,都未能使我的思绪从这种肃穆与哀伤中摆脱。或许大部分人对胡杨林的印象,都来自于小学的一篇课文,“胡杨身后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朽。”来到这是一定能感到此言非虚的,但也正是这种真实感,让时间这一尺度在这里更为凸显。这种凸显,倒反而是因为其的不重要——当然,在更大的地球历史时期的视角,时间又反而显出了其重要性。在理性中存留的宏大,与现实的真切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从而更引人深思。

较之胡杨,弱水只是在额济纳城区的几个关键部分才有宽阔的水面——前几天的新闻是,弱水再次在流域各级水利部门的联动下,水头抵达尾闾居延海。居延海目前已经成为了一个咸水湖,而在四十年前居延海还是一个淡水湖,这其实挺难令人理解的,因为各种条件都似乎满足咸水湖形成的标准条件。回到额济纳城的路上黄沙漫天,冷空气正是在当地显出其威力的鼎盛期。额济纳市中心的餐馆在黄昏之后进入了一天之后鼎盛——第二天中午再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出乎意料的冷清,大概是这里人不属于我们这样的旅行者,而旅行团大多数时候中餐是在景区旁解决的。在这开了十多年民宿的老板跟我们说,也就是十一假期是散客多的时候,而我们到这里的十月五日,已是散客大多都已返程的时候,再过几天这里几乎会变成旅行团的专场。很显然,这是只属于这里少部分人的季节性狂欢,而在这里的大多数人的生计或许更多地与边疆有关。在策克口岸的市集上我对此有模糊的感受,但我并不能确认对方是中国人,还是蒙古人或俄国人,或许这不重要,因为这“北方第三大口岸”,更多的是属于大宗商品贸易的。这让我想到在日喀则的日子,但两者显然从自然条件,与经济结构上都有很大差别,不过对于旅行来说这二者或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边境上有独特旅游资源的小城。在黄沙漫天中回到酒店才晚上八点,而这里与北京时差一个半小时,不过考虑到明天四点半就要起床看日出,倒也合理。

Octob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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