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是一种关于个人必须面对的十分危险的恶,并给人战胜它的希望。
心情很乱,突然感到手足无措。在间隙之中冷静一想,实际上是否提交论文,自己的任务始终没有变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是因为对送审和查重的结果不自信。但是真的是不自信么?毋宁说是自己大难临头之前才感到懊悔。自己研究生两年,甚至连着大四的大半,自己做的题目就最终这样草草收场,真的有些荒唐。这个学期还剩刚好一半,自己也并不是没有写作的能力和欲望,只是自己迟迟没有写出来。这让人甚至厌恶自己的身体。清明一聚,“勇敢”这个词总是在我的心头萦回,在这之前,我也曾尝试利用周五的时间去承德——只不过北京朝阳打车太难,最终只得在北京CBD坐着地铁打了几个转,然后去到中国华侨博物馆作罢。
我愈来愈感受到,自己对自己的时间有绝对的掌控。但这并未能带来自由,而是需要对生活以及自己的目标有更深刻的认识。“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不仅是轻松的一句话,而且是需要落实到行动中。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我正在去承德的高铁上,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命定感。我其实更深刻地知道,这或许可以称之为勇敢,但也可以称之为一种侥幸,因为我知道今天老师不在北京,不会有更多的任务布置,而手头上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需要完成。但正如老师之前说的,“重要却不紧急的事才是最值得做的”。是呀,我记得,我全部都记得,只是如果让我完整的背下来我不会,也没有落到行动,但在悔恨的时候,那些教诲却一片片地飞入我的脑海,让人怅惘过去。一个月前,预答辩完后,我曾向导师用了晚上的两小时说我过去的状态。我确信,我当时是立下了改变的愿望的,但是过了一个月,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当然也是有一些的,比如我至少认真整了材料,我至少有开始在每天晚上跑步。只是当DDL临近,自己还是会手足无措,堕入之前越紧张-越摆烂的漩涡。自己是真的没有效率么?不是的,甚至我在最紧要的光头可以一天干出五万字(或许还将将看得过去,至少对学位论文而言),但重要的是我需要将这种状态持续到每一天——这么高的效率完全是自己逼自己,但如果分散到每一天,即便是只学六个小时、八个小时,学术与生活就能取得很好的平衡。我看到了这前景,“就好像在地平线上”,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只有走。
但走的过程也要说,尽管我知道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老师会提醒我,如果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说,但我想,我也希望能有自己的生活。如果自己连自己的事都不认真,又怎能期待他能做好别人的事?至少,现在老师还是评价我“好用”——在一切与学术无关的场合。而这一切的基础或许都建立在自己拥有自己的“生活”的基础上。当然这不意味着理工科一样,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上班打卡的那种。而是说,选择的生活方式至少是让人感受到充足、充盈而可持续的。就比如,在图书馆学了一天,晚上走出图书馆大门时看到树枝在路灯下映照在回寝室路上的剪影;又或者,在凉夜中跑步时听着Pretender,感受到的风声。需要逐渐意识到,自己一天所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尽管我有再多的“宏愿”,但仍然需要落实到一天天的生活之中,“日拱一卒”。这是特别真实的,但或许并不让人感到痛苦——尽管我总是会有对未来的期望,但这种期望如果是需要不断的努力才能实现(而不是在某个时间点出去旅游那样的激励的话),就必须要有必要时时反省自己每一天的生活都是有在向着这个目标迈进的。这是一种长期主义,也是一种或许是人文社科才能够给予人的,其内在所具有的对心灵的培育与修炼。
列车飞驰,穿山过洞,平原逐渐被连绵的山峦代替。对此,我只感到有一种不真实感。是呀,今天本是,本应该是又在图书馆学习的一天,但我却一个念头,让我坐在了高铁上。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总是会让人对时间有更为清晰的认知——原来一节课的时间,原来也可以让人完成在两个城市间的移动,而从学校到北京站的时间,也真的可以被压缩到一个小时之内——尽管这代价是换乘和进站的时候都跑得气喘吁吁,鉴定为最近运动还是不够。承德真的很像延安——当我逛了一天之后才猛然发觉。这主要是由于两个城市的老城都是在河谷中,并且在城市中有诸多“神圣”的东西——延安自不必说,而承德有许多宗教寺庙。这种过去与现实的交叠,尤其是自己感受在距离若干时间之后的相似性,正是对一个以历史为志业的同学的最好奖赏。在承德我深刻的体会到北方人对水的渴求——而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在北方生活了六年多的南方人的希望呢?我匆匆地走过清朝皇帝在此的行宫——毕竟如果真的要看文物不如去故宫,坐着观光车远眺“小布达拉宫”和避暑山庄的湖景,然后又围着湖走了很远很远。水是灵动的,蕴含着无限生命的。尤其是,当我拐进一座在湖中心小岛的“冷宫”,看到那开得艳丽的花时,那种对生命的欣喜和大自然的生命力给人的感染,一下子击中了我,让我确信这次旅行的意义。——是呀,旅行。或许不过是给自己提供更丰盈的感受的机会罢。
这种感受或许是从自然美景中,或许是从人文底蕴中,或许是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中,总之,或许并不存在一个具体的标准,但自己总能感受到其所带来的温热。离开避暑山庄,我去到了承德博物馆。可能是因为临近避暑山庄限高,这座博物馆的主体是在一层与负一层。我是有到了一座城市就去当地的博物馆看看的习惯的,哪怕博物馆的展品并不稀奇——我也很难识别那些古代的文物的价值,或者讲述敷衍塞责,但是我相信这是令我最快进入这座城市的一种方式——毕竟它给人标出了重点。而在承德,我进一步的感受到了从去年暑假去西藏,到去年十一去呼和浩特这一路上,实际上内在是有着联系的,因为十一世班禅就是经由这一路面见乾隆。我对宗教不了解,但这种在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经由人的活动所联系起来的空间,被我重新经行的时候,是会给人带来更多的触动与思考的。这可能是民族团结的,可能是有关于天下与世界观念的,又或许是政权互动的,总之我似乎微茫地抓住了些什么,剩下来的可能还得交由文献与时间。
承德的神圣,今天我们或许更多看到的是避暑山庄所代表的在清朝政坛上类似于今天北戴河之于北京的地位,但作为学习近代史的同学,我总是对承德作为热河省会的史实念念不忘,于是乎也就特意在回程时绕去了热河抗战纪念馆。尽管这纪念馆似乎正在修缮,也无人管理,但在爬上那高高的台阶,去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被放在熟悉的历史,在这个特定的空间中被讲述的时候,仍然会给人带来一些“物是人非”但又若即若离的触感。是的,热河作为一个行政区划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但是这不能改变其在将近三百年间存在的合法性。而抗战,对于作为已经远离了革命与战争语境的这一代人,又是一件具有吸引力,但又终究难以切身经历的事情。我会想到承德的三百万人口事实上即便是在今天来看,都分散在极为不同的区域之间——单从区划名就能看出,双桥区、峰峰矿区、木兰围场。承德本身就是处在区域的交汇之处的。而正是这种交汇,带来了张力,也就让人有研究与了解的热情。而这,很大程度上与其今天的发展无关。在回程的路上我注意到承德的老火车站。它就在城市中间,没有宽阔的广场,站房也是普通的二层红砖结构,非隶书的站名让人回想起那个热血的革命年代。而今,大兴采矿的年代或许早已远去,城市发展重心似乎从武烈河沿有向滦河边移动的趋势。但我想不变的是,这里近三百年的独特历史所赋予其的空间结构。这或许也同样是我去年暑假在西藏所感受到的,“处边缘而中心”。
并不大的承德市区让我这一天的旅行在返程时颇为从容。远眺,武深高速以大跨度的高架从城市边缘通过,沿河宽阔的连接老城与新城的街道,车流熙攘。而我想这一天给了我足够多回忆过去的线索,以及面对将来的勇气——至少,我终于做成了我一年多前就在计划的一次为期一天的逃离。
April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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